“薛老师您没事吧?”沈栋梁慌慌张张站起身,接了杯温水端到薛芳跟前。
薛芳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拉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拿出一瓶麝香保心丸,打开盖子倒进嘴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真是要把我气死!”薛芳越想越气,浑身哆嗦,“我图什么啊!还不是看他是根好苗子怕给耽误了!我这是图什么呀!”
沈栋梁不知所措地开解:“薛老师您别激动,现在的学生跟我们那时候不大一样,那个那个……就是说个性都比较强的……”
从学校到家骑车要半小时左右,苏淼用力蹬着脚踏板,迎面吹来的风把她的短发往后掀起,化纤短袖校服衬衣贴着胸膛,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她不知疲倦地拼命蹬着,好像只要不停歇地一直蹬着,就可以乘着风逃到世界的尽头去。
“程驰!你自甘堕落!”
尖利的嗓音不断回荡,一遍遍凌迟她的耳膜。
与这句话相比,骂她痴肥和低智商都不算什么了。
苏淼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这是她十六岁的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难过,哭都哭不出来。
太累了,前方正好一段下坡路,她松开脚踏板,两腿往前一伸,自行车靠着惯性往前滑行。
夏季白天长,已经六点多了天色还很亮,小区里没几户人家上了灯。
回到家里,父母都已经下班了。
苏益民听到开门声,从沙发前抬起头来:“淼淼,开学第一天怎么样?”
顾招娣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围裙上揩揩湿手,期待地问:“摸底考分数出来了吗?第几名啊?”
“倒数第十。”苏淼看起来异常平静。
“什么?”顾招娣大惊失色,“怎么考了倒数啊?”
“你先别一惊一乍的,”苏益民自诩比老婆懂教育,斟酌道,“一中都是尖子生,第一次考得不好也正常,下次再争取……”
“什么下次!”顾招娣一把拉过女儿,“怎么考了班级倒数第十的?是不是粗心?”
“妈,不是班级,是年级倒数第十。”苏淼说完放下肩上的书包,弯下腰解鞋带。
“啊?”这下子连苏益民都坐不住了,“你中考不是考了两百名出头吗,怎么掉到倒数去了?考卷呢?拿出来给爸爸看看!”
苏益民是物理老师,所在的八中连区重点都排不上,只比职高好那么一点,女儿考上一中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苏淼拉开书包拉链,抽出一叠卷子递过去。
苏益民从里面翻出物理试卷。
顾招娣虽然看不懂,也拧着眉把头凑过去,红笔批的47两个数字触目惊心。
她从丈夫手里抢过剩下的试卷,急不可待地翻了翻,看见17分的化学试卷险些厥过去。
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住女儿,“苏淼!你给我讲讲清楚,怎么会只考这点分数的?啊?你说啊!”
“哎哟好啦……”苏益民烦燥地抓抓头发,去拽妻子,“考都考好了你逼她有什么用?”
顾招娣掉转枪口:“怎么不要问?苏益民!就是你这样一天到晚不管不管!女儿就是被你宠坏的!”
“看完了吗?我要去做作业了。”苏淼从顾招娣手里拿过试卷,拎起书包往房间里走。
到门口顿住脚步,转过身道,“妈,要是程驰来找,你就说我睡了。”
“对了,小驰他考了第几名啊?”顾招娣问。
“不知道。”
顾招娣的声音高了八度:“怎么什么都不知……”
苏淼把父母的喋喋不休关在门外,“咔嗒”一声锁上门保险。
她坐到书桌前,打开护眼台灯,把考卷摊在桌上,目光触到17两个狰狞的数字,她像被烫了一下,忍不住想挪开眼睛。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来。
苏淼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新的笔记本,在软封皮上写下“化学错题本”几个字,开始抄写试题,可注意力却不知不觉地往外飘。
顾招娣打开门,程驰背着书包站在门外。
“是小驰啊,快进来快进来,”顾招娣连忙把他让进屋,“你们班放学怎么那么晚?苏益民你不要抽烟了,哎哟臭死了!小朋友在这里。”
程驰个头已经超过一米八了,顾招娣还是视而不见,坚持叫他小朋友。
“对不起啊小驰。”苏益民尴尬地笑笑,连忙掐灭了烟,站起身开窗。
他没什么瘾头,心情不好或者紧张的时候偶尔抽一根。
程驰连忙道:“苏老师没关系,我爸比您抽得厉害多了。”
“这孩子就是懂事,”顾招娣夸道,“今天在这里吃晚饭啊,阿姨今天烧奶汤鲫鱼。”
“谢谢阿姨,我吃完了回来的。”
“吃什么了?”顾招娣追问。
程驰语塞,想了想随口道:“肯德基。”
“喔唷!那种垃圾食品不能吃的呀!”顾招娣大惊小怪,“他们说肯德基养鸡场里一只鸡身上长六个翅膀,吃了要基因变态的!”
“……”
“基因变异,什么变态,”苏益民窘迫地咳嗽两声,“小驰你这次考几分啊?”
“不太好。”程驰含糊地回答。
“多少名啊?”顾招娣凑上来问。
“班里十几名。”
“哦,”顾招娣看他情绪有点低落,以为是考试名次不理想,安慰他道,“还可以了,比我们苏淼强。”
其实直升班的名次约等于年级名次,程驰在直升班考了十一名,年级排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