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横了他一眼:“作甚。没见过世面似的。”
“我要去扬州。”
“站住!说清楚。”
薛蟠笑嘻嘻叉手:“我挑拨了婉太嫔,劝说她把阮贵人和十皇子通过大高玄观弄出来。”
小朱皱眉摇头:“竟然是你惹出来的。”
“既然大家都有同样的目的,我去找婉太嫔联手。”
小朱看了他半日:“联手?”
薛蟠眨眨眼:“啊?不是么?”
“你何时劝的婉太嫔?”
“那谁记得。两三年总有。”
“可知婉太嫔已经预备了两三年。”小朱往身后沙发上一靠,“好容易熬到机会、项目收尾,半路上忽然冒出个邓贵人。婉太嫔会如何?”
“如何?”
“难不成她会顺手将邓贵人一并带走?”
“……”婉太嫔肯定会把邓贵人宰了,再顺手利用一下尸体。
小朱吃了口茶:“我去。你都跟那位说了些什么?”
薛蟠使劲儿回想自己当年撺掇婉太嫔的话,最末问道:“额,三当家拿什么身份去。”
“三当家。”小朱站起身,“四当家才刚回来几天?舟车劳顿风尘辛苦,歇息去吧。”
薛蟠看着他大步出门好不茫然,转身跑到小西院跟朱婶打听她侄子怎么忽然很勤快似的?这大过年的,依着平素的德行他还不得赶紧溜到隔壁躲懒去?
朱婶叹道:“不明师父,这两年你委实辛苦得紧,行动便离家大半年,旧年过年都在京城。前儿你母亲婶娘还抱怨呢。”
薛蟠愈发闹不明白了。“朱大爷会把她俩的话放在心上?”哪儿跟哪儿。
偏朱婶又问:“林大姑娘何时回来?”
薛蟠掐掐手指头:“就这一两天了。”
林黛玉当然不可能在琼州过年。因离开扬州时乃十三张子非陪她同登船,来日也需同回去。故此黛玉和十三先到金陵,与张子非会合后再回扬州。
张子非早已先送一位向老将军去嵩山绿竹山庄,稍作安顿赶回金陵。另一位老向暂留海岛呆到腊月,拿完穆老头手下送的盐布和年货后才动身。顺便告诉送东西的大叔,岛上如今有许多东西,使不完。下回三月再来,只要盐不要布。老穆和严先生已迁去琼州,那位大叔也没处请示,只得答应。原始人穆旺财——如今正在栖霞寺逐渐学习城市常识。
那头小朱换身衣裳,先去忠顺王府讨要了块腰牌。跳上马出门,一径往扬州走了。
婉太嫔依然住在法海寺。这日悠然剪花吃茶,忽有人报说来了位书生、手持忠顺王府的信物。婉太嫔一愣:忠顺王府那两位主子打心眼里瞧不上她,从不直接与她往来,就算有事也是打发不明和尚出面。沉思片刻命请进来。
小朱进门行礼,双眼冰凉,皮笑肉不笑道:“如今虽是腊月,江南花事不减,红梅白梅腊梅皆开了许多。贵寺不远处便是瘦西湖,湖水清莹如春。不知李夫人可有闲心与晚生同游一遭?画舫早已备下了。”
婉太嫔大惊。看这架势,像是自己得罪了谁、要兴师问罪似的。仔细回想,近日还真没干什么。就算想干也干不了。上回稍微利用一把林黛玉,被人家后妈好一顿修理,在整个扬州寸步难行。
薛蟠的馊主意她早都尝试过。奈何十皇子颇聪明,阮贵人野心尚在、不肯听话。这半年来紫禁城风云变幻,阮贵人心下动摇。直至眼看要保不住儿子,终于害怕了,才答应离宫的。
自打卢慧安从大高玄观逃跑,那地方戒备比早先森严了十倍不止。想带两个大活人离开,其中一位还是正经皇子,实在不容易。就算逃出来,想躲过朝廷追寻也是难事。扬州地界婉太嫔熟络,藏人方便。可若得罪了忠顺王府……人家不是地头蛇,是地头龙。
念及于此,婉太嫔不免顾虑重重,底气也弱上几分。忙去里头换了身素净衣裳。因告诉心腹嬷嬷:“莫担心,想必是误会。”这嬷嬷还真不担心,只含笑恭送主子——她主子本是宫中出来的,最不怕被什么皇帝、太后、皇后责备。
小朱预备的画舫大得很,甲板上立着两行青衣青帽的彪形大汉,船楼角银风铃叮当作响。窗帘门帘皆使大红猩猩毡。打量几眼,婉太嫔推测船上坐着忠顺王爷本尊。乃回身吩咐护卫不用跟着,跟着也上不去,只身随小朱上了船。
二人走入船楼不久,画舫离开小码头往湖中游去。
静坐半晌,迟迟不见忠顺王爷出来。婉太嫔只泰然吃茶。小朱忽然笑了,起身作了个深揖:“方才吓唬了李夫人一阵子,晚生赔个不是。”
婉太嫔挑眉:“朱先生何意?”
“王爷不在船上。”小朱道,“是晚生狐假虎威。”
“哦?”
“李夫人身边缺什么都不缺翅子窑鹰爪孙。如此能将他们悉数过滤掉。”小朱微笑道,“夫人想必知道,我们王爷也做着绿林买卖。晚生的差事便在那一处,想托夫人帮个忙,价钱好商量。”
婉太嫔吃了口茶:“好大的胆子。王爷可知道么?”
小朱依然微笑:“这么小的小事,就不用惊动大、当、家了。”
婉太嫔细看他几眼:“且说来我听听。”
小朱再行一礼,眼中露出几丝威胁。“阮贵人和十皇子为了替今上祈福,欲往大高玄观出家,这会子大概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有位邓贵人同去。这位八字吉利,最旺夫家。晚生虽不信,信的人多了去。烦劳夫人顺手把她也捞出来。要囫囵活的、能嫁人那种。夫人放心,您老的打算,晚生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