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没接宋修的话,自顾自从点心盘挑了块儿白玉糕送进嘴里。软糯清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宋修把玩着手上茶盏,也不再出声,她乐得清闲,又拣了块儿芙蓉糕吃。
唔,芙蓉糕偏甜了些,明儿个得记得叫池夏同厨子说一声。她正分神,宋修突然开口,轻轻唤了一声“云归”。
璀错警觉抬眸,眼中锐意一闪而过——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在试探她。这个念头电光火石一转,她立马懵懵懂懂“嗯?”了一声,眼睛自然而然地睁大,看向他。
宋修笑了笑,倾身过来,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的糕点屑。他连做这些琐事的时候,神情都很专注。常年练武的手指上有一层茧,粗糙的指腹轻柔擦过时,有细密的痒意。
璀错愣了愣,一动不动地任他擦完,看他直起身,才缓慢咀嚼了几下嘴里的芙蓉糕。
她正歉意地想着自己以小人之心度神君之腹,就又听见宋修的声音响起。
“云归有些不一样了。”
她被嘴里刚往下咽的芙蓉糕一噎,强忍住咳,只面色如常地端起茶盏喝了几口。
宋修含着笑看她,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轻叩。
璀错抬眼看他,语调温软,“今时不同往日,身份不同了,相处起来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她本也没打算一直演本来的晏云归下去,演得了一时,总有破绽露出的时候,还不如早早叫他把转变看在眼里。
璀错话头一转,笑意盈盈地反问道:“你既然这般问我,是更欢喜我先前的模样,还是现在的模样?”
小姑娘眸光深处波光粼粼,带了三分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好像隐隐在期盼什么。
宋修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方才替她擦嘴的手指,“自然是都欢喜。”
得嘞,白说。
璀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四舍五入就是都不怎么样。
她手里还剩了半块芙蓉糕,方才被那么一噎,现在只觉得它甜得闹心。刚想搁下,突然报复似的想,不是什么样儿都欢喜么,那我吃剩下的糕点应该也不嫌弃。于是她准备搁下糕点的手硬生生一转,递到了宋修嘴边,眉眼一弯道:“尝尝,甜的。”
宋修怔了一下,而后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无比自然地就着她的手,咬掉了那半块芙蓉糕。唇不经意间碰到璀错指尖,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攥着的小姑娘的手腕抖了抖。
宋修放开她的手,慢慢吃完,点点头道:“的确挺甜。”
天色完全沉下来。因着宋修在,加了几盏灯烛,整个屋里亮堂一片。
璀错将那盘芙蓉糕推远了些,艰难换了个话题,“你从前晚上都做些什么?”
宋修看着她的小动作轻笑了一声,“无非也就是理理军务,看看兵书,手谈两局之类。也没什么。”
璀错沉吟片刻,军机要密她看不得,自己的棋艺也委实一般般,那就只剩下兵书了。不管怎么说,得先让宋修对“晏云归”真正情根深种了,才好走下一步。不然这情劫要捱到什么时候去。
思及此,她开口道:“这些日子,夜里你还是少用眼睛得好。这样眼睛才好得快些。旁的事我不好做,不如为你读书罢,你就不必费眼睛自己看了。”
宋修也没扫她兴致,叫了人去取来他正看的兵书。
宋修应她要求,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璀错坐在贵妃榻旁的案几前,翻开书页,一字一句读下去。
宋修睁开双眼,偏过头去,静静看着正认认真真读书的小姑娘。屋内燃着凝神静心的熏香,方才不觉,现在倒觉出好闻来。
边塞的春夜里静谧一片,燃着的灯烛偶或“噼啪”一声,与窗外洒下一片清冷明辉的月亮相较,多出几分独属人间的暖意。
小姑娘浑然未觉他的视线,一页读完,又翻过一页。书页翻动带起的微风拂过案几上的烛火,火苗微微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趁璀错去倒茶润嗓子的空里,副将敲了敲门,“将军,有急务。”
宋修闻言当即下榻,推开门时用身体将屋里挡了个严实,后脚刚踏出去便将门阖上。
这位副将也跟了他多年,立马便明白过来,退了几步,“是属下唐突,日后若是夫人在,属下定不会再杵在门口。”
宋修淡淡“嗯”了一声,接过他递上的军务,“这里光线太弱,我回屋里看。若是没旁的事,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副将闻言,小心开口问道:“将军的眼睛......”
“无碍。”
宋修回到屋里,却见小姑娘趴在案上,方才读的书被她压在下面,就这么短短一阵儿,竟已睡了过去。
他笑了笑,取了件斗篷,搭在她身上,又蹲下身,轻轻抬起她头,将书抽出来。
宋修正准备起身去看军务,却见她眉头皱了皱,许是趴得不太舒服。
于是他俯身将她整个抱起,抱到榻上,一手扶着她头,将她轻轻放下,又替她脱下鞋靴,将被子盖好。
小姑娘没心没肺的,睡得极沉。冥冥中感受到自己来到了榻上,舒服地翻了个身,就再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