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拿下了最后一个A角的名?额。电影放映礼的彩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所幸,演出的那天很顺利,几名?A角在领导们和老百姓们的面?前露够了脸,这才退至幕后。
结束当天,林曼和田小云下了次馆子,回来的时候差点连路都走不稳了。
谭迎儿的父母已经过来接她了,林曼和她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转眼又是各奔东西。
但两人口头约好了一个承诺,林曼会在每个月给她捎一次信,谭迎儿则表明以后一定会来省城看她的表演。
有时候林曼会想,为什么如谭迎儿一样的人会得?不到好的结局,而?连冰冰却依旧获得?恣意?潇洒。
可换个角度来看,未到结局,说不准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接下来要?面?临的是,国庆联欢晚会三人舞的重?头戏。她们三个代表着惠城文工团的最高水平,自然?要?严阵以待,不能让别人小瞧。
《飞天》三人舞,顾名?思义,是三个人的舞蹈。其中也有一些B角的戏份,但都是齐舞,大家伙已经练得?够久了,在这点上默契是十足的。
问?题就在这个三人舞上。
为了在国庆联欢晚会的舞台上大放异彩,教员们拟定三人舞里加一段长?绸舞,最后在空中定格,令人眼前一亮。
长?达五米的长?绸展开,林曼几人都是手忙脚乱。杜文穗之前是专攻芭蕾的,当然?也有跳一些现代舞。赵柔是跳芭蕾和民?族舞,习过水袖,但终究和长?绸舞不同。而?林曼学的西洋舞居多,芭蕾拉丁华尔兹和古典都有涉猎,但从没往长?绸舞这个方向研究过。
故而?,三人在练习的难度上可是大大增多。
林曼刚把系成结的长?绸解开,准备再练一会去吃饭。身?旁就有田小云小跑上前说道:“林曼,周婕回来啦!”
周婕?林曼解着长?绸的手一顿。
再抬眼,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人。
林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似四大奇书?《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眉眼总是携着几分愁,说那是愁也不算是,比愁更引人注目的,是弱柳之姿中裹挟的疏离感,烟眉微倦,棕褐色的眸里不喜不悲,有点像失了世俗欲望的僧弥。
古怪得?很。
林曼解着长?绸,与田小云对?视一眼,正准备开口。
没想到周婕抢了先。
周婕挂着疏离的笑:“你是林曼,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周婕。”
林曼眨了眨眼:“你好。”
周婕:“在宣传栏见到你的照片,你很好认。”
林曼回握住她的手,算是礼貌:“谢谢。”
一个比一个疏离,连客气都谈不上。
周婕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听到这话,林曼有点愕然?,“倒也不必这么说。”
不远处,看到周婕到场的汪教员一脸兴色的走过来,喜出望外?:“周婕回来了?累了吧,赶紧去歇歇。”
汪教员看了眼林曼:“你们刚刚都打了招呼了?打了就行,周婕你晚上记得?过来啊,不能再落下课了!”
周婕愉悦地小“嗯”了一声?。
汪教员眼里慈爱更甚。
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好。
林曼默默地把长?绸放好,跟田小云去食堂。
路上,田小云一直问?她:“林曼,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周婕虽然?回来了,但A角已经定人选了,你不用那么大压力……”
林曼吸了一口牛奶,有点诧异:“不啊,我哪里担心了?”
“不过她以前是学什么的啊,就这份气质我看大院里面?也没几个人能有。”
田小云:“气质?!”
说到这个,她讲得?更起兴了:“周婕以前家境优渥,但后来因?为大环境的变化,家庭成分不受待见,父亲下落不明,母亲自缢了。”
“她爸大概率可能是那什么了吧……”
田小云挠挠头:“还是挺可怜的。不过她跳芭蕾跳得?很好,我读书?少,不会形容,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了。”
说完,田小云又啧啧点头。
林曼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可怜不可怜是她自己定义的,不是我们。”
“走吧,今天又有红烧肉吃喽。”
田小云两眼放光,撸起袖子就是干:“走走走,我不信邪了,大壮哥每次都给你那么一大勺,他偏心,我今天就要?去支楞支楞他!!哼!!”
林曼失笑不语,盛了几大勺肉放她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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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这支舞述说的是西域旧闻,三名?仕女在丝绸之路周转,历经足足一年的时间,东渡楼兰,西过敦煌,完成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西域之旅。
林曼等?人的戏份便在其中呈现。
杜文穗平日里除了练舞就是练舞,多数时间都泡在排练厅,是三个人里面?最规矩的。而?赵柔则因?为担当了文工团交际花的名?号,每天晚上都会跟军二流子出去兜一圈风再回来,三人中最担心的便是她。
林曼跟杜文穗差不多,区别就是她比杜还能吃能喝了点。
自杜文卉转去声?乐队以后,林曼的日子就太平了很多,而?连冰冰见到她更是如耗子看到猫一样,躲都躲不及。于?是,林曼有非常多的时间来练舞。
但《飞天》这支舞不是说靠练就能解决问?题的,特别是三人关系如此疏离,练舞的时间经常也合不上,两个礼拜下来,终于?有了爆发的时机。
先是赵柔不满意?林曼和杜文穗两人对?她的不认同:“我又没有讲不练,你们非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24小时练是么?!”
林曼蹙着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赵柔狠狠地把长?绸扔到地上,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反正我今天不练了,你们自己爱练就练去!”
一直少言的杜文穗突然?开了口:“你爱练不练,你练了也是难看,不练也是难看。”
这话可说得?过分了。
林曼连忙替她圆场:“杜文穗是说你练和不练都没关系,并没有看不起你。”
赵柔听了,脸都涨青了,推了林曼一把,柔媚的小嗓变得?又尖又厉:“你当我是小孩呢,糊弄我有什么意?思啊!!不练就不练,到时候领导怪罪下来,我就说你们不让我练!!”
林曼突然?被推了一把,换作是谁都不爽的,更别谈她的个性。
她拽住赵柔的手腕,使劲地往回扯了几分,赵柔吃痛地“啊”了一声?,正抬头想回骂她,却刚好瞧见林曼面?色不虞,桃花眼里是从未见过的冷。
林曼哂笑:“你练或者不练,你都要?给我在这乖乖呆着,不然?赵柔,你还想去哪?”
赵柔恼红着脸,被林曼扯的那下,她稍微清醒了些,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见状,林曼唇线抿直:“先练吧,其他事情晚会再说。”
赵柔也不想闹难堪,应了一声?就蹲下身?子去捡长?绸。
没料到杜文穗这会有了意?见,“不想练就别练,都是半吊子水平,有什么差?”
赵柔一听,气得?哟,直接扔了长?绸就跑。
林曼原地嗔着杜文穗指责道:“杜文穗,你是真瞧不起她?”
杜文穗淡淡地回过头看她:“是啊,半吊子,你不也是半吊子么?我说的有错?井底之蛙。”
林曼回怼她:“那你这四只脚的蛙跟我们两只脚的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蛙,还能高人一等?了?”
杜文穗听了,愣直了眼,头一次有人这么说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曼冷着脸:“我说你,连井底之蛙都比不过。”
闹掰以后,三人整整四五天都没有合过一次舞。可笑的是,每当教员们询问?舞蹈进度如何的时候,她们都非常默契地回了一句很好。
赵柔还是喜欢晚上去兜风,这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而?她热衷于?这个项目,并且乐此不疲。最近还听说她谈了个对?象。
杜文穗则和另外?两人错开排练厅使用时间,倒也为难她,林曼在吃饭的时候她还要?在练,林曼吃完饭后她才急忙地跑去食堂打饭。
三人真是无言地演了一出好戏。
周婕好学,很喜欢这个舞,会趁着她们休息的时候轮着求问?。林曼答疑最多,渐渐的,和周婕也没那么疏离了,但还是一般的队友关系。
刚刚上完政学课,田小云还在为刚刚挨批而?苦恼:“你说吴老师怎么偏偏就说我呀,我上次的作业都补了!”
林曼吃着冰棍反问?她:“那是上次的,你这次的作业交了没?”
田小云顿时语塞。
林曼哈哈大笑。
田小云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开始扒着三人的八卦:“你们三这都一个礼拜了,还不打算和好吗?过几天教员检查的话,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曼坐在绿草坪上,仰望着头上繁星点点,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杜文穗和我们有分歧,并不是我和赵柔想控制的。三人都有错,但我并不想推动这层关系了。再等?等?吧,谁规定我一定得?管好这支队伍?”
田小云吸溜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感觉真爽,她发出满足的叹息,多嘴了一句:“可要?是你不出面?,她们两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服软?再这样僵下去我们惠城文工团就要?丢脸啦!”
林曼点点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息道:“你说的没错,明天放假我找她们一趟。”
次日。
林曼特意?找她们两人来到银杏树下。
林曼摸了摸树干,上面?的纹路老旧而?乏新,她转头看向两人:“过两天就要?考核了,你们怎么想的?”
赵柔昨天很晚睡,脑袋还有点昏沉:“什么怎么想这样想?我每天都在练,怎么着,还不让我练了?”
林曼面?色微冷。
杜文穗嘴下也没留情:“两只脚的能蹦哒出什么花样?一天天地去跟他们泡着,累不累啊?”
赵柔:“你?!想打架是吗!来啊,现在就跟你出去打一架,看看谁赢,输了的人就是井底之蛙!”
杜文穗怎么打得?过她?她虽然?长?得?高大,但赵柔天天出去外?面?,手段肯定没有赵柔多。
杜文穗皱眉:“你这是在败坏组织的作风。”
赵柔撇了撇嘴,“假大空。”
杜文穗放下手,“赵柔,你能不能好好讲话?”
赵柔瞪圆了丹凤眼:“是你杜文穗自视甚高,瞧不起我,不止是这次的三人舞。你以为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呆一支队伍啊?也不看看自己真的什么样,你要?是那么厉害,去年舞技交流大会你怎么不拿第一名??我是比你差了一名?没错,但也不用遭你这个第二名?日日挑拨,日日嫌弃吧?!”
“晚会之后我就立刻和教员说我不要?和你待在同一个分队了,谁和你待一起谁倒霉!”
眼看越吵越离谱,林曼直接吼了她们一嗓子:“你们都是苍蝇转世吗,一个两个连话都不会好好讲,净在那里嗡嗡嗡的,讲一些屁话。”
见状,赵柔冷哼了一声?,没去看杜文穗。
杜文穗嗤之一笑,照样不想看她。
林曼觉得?头疼得?很。
半响,她站在银杏树下,指着路过的一群蚂蚁,娓娓道来。
“你看,这只蚂蚁是你,赵柔。这只蚂蚁是你,杜文穗。还有一只是我。”她慢慢讲道。
赵柔依旧不痛快,“所以呢?”
林曼瞥了她们各自一眼,“这群蚂蚁都在搬运同一块糖,我们三个都是搬运工,但最核心的不是并非是蚂蚁。”
赵柔奇怪地看着她,杜文穗亦然?。
林曼把一只蚂蚁扫落在地,另外?的见了,立马补上那个位置。
她又继续拂了一只,这次也依旧如此。
直到林曼把那块糖扔掉了,这群蚂蚁才自乱阵脚,各奔东西。
林曼满意?地笑了,她看了眼还在闹别扭的两人,说:“我们都是蚂蚁,无论如何,都在为了同一块糖而?奋斗,被质疑也好,被丢弃也罢,只要?是心中有同一个目标,终究会走到一块去。”
“这是她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使命。我不想你们因?为这点小事而?闹矛盾,当然?,我也觉得?这是很有必要?闹的。可这不是我们扔掉这块糖的理由。阻止我们前行的唯一缘由,就是我们自己放弃了。”
讲完后,林曼把那块糖重?新放到蚂蚁群身?上,散乱的蚂蚁堆立马聚集在一起,试图重?新创造奇迹。
林曼指着它们道:“看到了吗?我们不应该连群蚂蚁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