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羽月重伤,被素哀带回药谷后,终日在谷里的药池中浸着,才捡回一条命。药池位于山谷中几条溪涧交汇处,枝繁叶茂,鸟语花香。池底镶着灵珠,池水常年温热,蒸汽缭绕。
素哀体寒,在谷外时一年四季都裹着冬衣,也就在谷中才穿得单薄些。但无论冬服还是夏服,他的衣服都是深色的,不是玄色便是藏青墨绿,很有长者的端庄。
这场戏里,素哀的戏服是浅青色的轻薄道袍,外面罩一件极薄飘逸的墨绿色大袖,仙风道骨。
殷沁换好素哀的常服后,就去了取景地。山里有个天然的池子,植被环抱,虫鸣凄凄。今夜月色很好,剧组调试着干冰机,制造出的雾气飘浮在池上,朦胧的月影在池中聚拢又散开,别有一番世外仙境之感。
池影比他来得早,已经在做拍摄前的准备了。池水及胯,池影裸着上身,半个身体浸在水里。他在这场戏里要比之前瓮上烧火的戏露得更多,轻薄的雾气遮不住,他完美得像是雕塑似的身体线条暴露无疑。胸肌和腹肌沟壑蔓延,紧实却又不过分夸张,人鱼线的线条延伸至池子里直至不见。
月色下,他的皮肤白到耀眼,连人造的雾气也掩不住。特效化妆师在他露出来的上半身上做出了很多剑伤,有新有旧,有深有浅。伤痕是男人的勋章,这些剑伤反而让他的身体又多了几分刚硬的男人味。
殷沁觉得,池影这个从来不在镜头前把衣领扣子解到锁骨以下的人,为了这部戏,也是牺牲良多了。这么看来,这场戏对自己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四月份山中的夜晚还是有些凉,身上的衣服挺薄,夜风吹过时,殷沁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受了凉还是怎么,池影立在池中,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
殷沁看了看周围,见池影的助理不在,工作人员们也都在各自岗位上做开拍前的准备,他才捡起放在池岸边椅子上的一条白色浴巾,递给池影。
“谢谢。”池影接过浴巾,披上。
“水凉吗?”殷沁伸出手碰了碰池面,又倏地缩回来。
好冰……他轻轻蹙眉。池影也太能忍了吧!
过会儿正式拍的时候,殷沁也要下水。池影知道殷沁怕冷,以为他在嫌弃下一段要下水的戏,便真诚道:“我身上热,你等下贴着我就好。”
殷沁:……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妥妥的是性骚扰,偏偏池影说出来,天然又真诚,还有一点点可爱。
殷沁一时语塞,索性一句话都没说,红着耳朵直起腰转身就走。
池影拿掉身上的浴巾,看着殷沁的背影,有些怅然。他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啊……
月至中空,正式开拍。
经过素哀救治,连羽月已性命无忧,但仍需日日在药池里泡着。各大世家门派的联合军冲上药谷,素哀在谷外谷中四处设了迷阵,意图困住闯谷的人。
但素哀无意害人,他的阵法只困人,不伤人,又过了小半个月,联合军已深入谷中,再过不了几日就能找到连羽月。连羽月在药池中浸着,只觉谷中不复往日清静,日渐喧嚣嘈杂。他也不是蠢人,即使素哀不开口,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今夜,素哀例行来给药池换药。换了新药,池中澄碧的水色变得淡红,雾气缭绕下,颇有些旖旎氛围。
深夜,联合军大概是偃旗息鼓了,白天近在咫尺的喧嚣声又归于宁静。连羽月在药池中,看着素哀忙忙碌碌的身影,感慨万千。
无论无辜还是有罪,他手上都沾染了一百多条人命,外面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而素哀却为了他一人,站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他的伤马上就要大好,药池的灵力也让他境界又有了更高一层的提升。就算外面的人闯进来,他也有信心将他们一一打退,不让他们扰了素哀清静。就算药谷里待不下去,他也会带素哀一起寻找新的世外桃源。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连羽月想,就连素先生这病弱的身体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近几日,素哀的精神看起来越来越好。他的唇色和脸色向来如纸白,如今却是气色红润,容光焕发,连眼底淡淡的青黑都不见了。除了气色外,他的体力也在恢复。阿林不在谷中,很多事他都亲力亲为,离开轮椅也能坚持好一会儿。
素哀给药池换了药,有些累了,又坐回轮椅上,正准备离开,被连羽月叫住。
“先生。”
“啊,你醒啦?”素哀的身影怔了怔,背对着连羽月敛了敛恹恹的病容,这才转过身,笑着道,“今天换的药可以用好几天。这几日我要处理些别的事,没空过来换药。待池里的水又变回原来的颜色,你的伤就全好了。届时自行出关即可。”
“先生要处理的,可是闯进谷内要我性命的人?”
从钱塘回到药谷,也过了一月有余,素哀知是瞒不住连羽月,便点头道:“我会向他们解释你的心魔,若此事能有两全法,就最好不过了。”
“我在那些人眼里已是个魔头,不会有两全法的。”连羽月蓦地从池子里站起来,淡红色的池水顺着他肌肉的沟壑往下汨汨淌下,“利益至上,你死我活,仇恨蒙心,江湖上的人都是这样。”
“不会都是这样的。”素哀垂着眼,轻声反驳。
连羽月知道素哀久居于谷,与世隔绝,又心怀世人,也不再与他辩驳,只道:“嗯,先生就不是这样。”
素哀淡淡地笑起来:“是了,这世上总归还是有很多好人的。”他笑着,眼里却有诸多无奈。
这几日,他与联合军多方周旋,也向对方代表解释了连羽月的心魔,并提出婚宴上那杯祝酒的问题,却根本没人愿意听他说话。对方只要一个结果,交出连羽月,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否则便杀了阿林泄愤。而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至于交出连羽月的后果,素哀也问了联合军代表。对方轻飘飘一句:“当然是让他在众人前魂飞魄散了,否则难以平息众怒。我知素先生菩萨心肠,与各家都有恩,但连羽月是个魔头,素先生总不至于为了庇佑一个魔头,而与各家断了情谊吧。”
药池边,素哀坐在轮椅上,笑得无奈又无力。大概是真的与世隔绝久了,对人心的把握竟然还不如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孩,竟然还天真地想些什么两全法。
不过,他想要的两全法,已经找到了。
素哀想着明日的打算,一时恍神,没注意到连羽月已从药池里走出来,直到连羽月走到他跟前,用高大的影子蔽着他,素哀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