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府以后,岑鬼匆匆附回了陈储卿的身体里,虽然这具尸首已经腐坏得快要压制不住鬼气了,却总比自己直接以魂体的状态到处乱跑要来得好些。
神游之际,日已西沉,屋外,敲门声适时响起。
陈储思的声音从一门之隔的屋外传来,夹带着几分催促和撒娇的意味,“储卿兄长,娘亲让我喊你去吃晚膳了,今夜有你最喜欢的螃蟹吃,你再不出来储思就不给你留了。”
岑鬼将门拉开,发现陈储思脸颊上的红肿要较早些时候好了不少,是以笑问道,“你小子牙不疼了?啃的动螃蟹?别把牙又给咬断了。”
陈储思闻言羞愧得嘟囔了一句,“储思又不吃壳。”
说完,探头往屋内望了望,直勾勾地盯着桌案上的那摞书,“储卿兄长一下午都在看书么?下人来找过兄长三回了,都没能将门敲开,娘亲说你虽爱读书、想要为国效命,却也得好好爱惜身子,人是铁饭是钢,决不能饿着,便让储思再来唤你一次。”
岑鬼故作高深地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对啊,看了不少兵法,这些东西你小子以后也是要学的。”
陈储思闻言嘴形突然撇成了八字,露出苦恼的神色,“带兵打仗还要读书吗?”
岑鬼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不读书,直接冲上去拼命么?”
陈储思竟是当真点了点头,在原地挥了套劲风阵阵的拳路,“对啊!拿起剑就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哈!嘿!兄长看我这个造型如何?威不威风?”
岑鬼反身将房门合上,拍了拍陈储思的脑袋,“别闹了,吃饭去。”
陈储思这才卸去身上气力,颇为失落地“哦”了一声。
晚膳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
岑鬼默不作声地将碗中米饭一粒不剩的吃完,开始着手剥螃蟹。他拆得很是娴熟,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吃过此物,正想由此去追溯一番自己忘却的生平,陈储思他爹却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包金镶边的帖子,递到了岑鬼面前。
岑鬼满手都是蟹膏,不好去接,只能抬头看上两眼,“这是......”
陈储思他爹将请帖放在了岑鬼面前的桌案上,解释道,“浣花流水宴的请帖。以往陈家都是由为父亲自前去,可一晃眼,储卿你都已经这般大了,也该去长长见识了。听闻你今儿在书房中研究了一下午的兵法?”
岑鬼笑而不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陈储思他爹自然便将岑鬼的反应领悟成了谦逊,甚是欣慰地说道,“浣花流水宴上汇集十四国才子,个个都是才貌双全、谋算深沉的当世之才,为父不指望你能像他们一般‘出人头地’、‘无限风光’,却也希望你能知晓这天下究竟有多宽广,莫将视野拘泥于陈国之中。”
岑鬼赶忙从下人手中拿了块布巾擦手,起身朝陈储思他爹行了个大礼,“孩儿定不负爹爹期望。”
陈储思他爹欣慰地捋了捋胡子,肯首道,“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说着,又瞥了一眼一旁专心用筷子敲打螃蟹壳的陈储思,教训道,“不像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今儿下午练剑,又将教授武艺的师父给打了,还有脸坐在这儿吃饭!”
陈储思闻言委屈地将螃蟹放回碗里,控诉道,“分明是他要和储思比试的,还说使出全力,随便打,哪知道他那般不经打......”
陈储思他爹听后,是既好气,又好笑。
笑的是陈储思近几日来剑术突飞猛进,远超所有人的预期,令那挨了打的师父都赞不绝口,称其为天作之才。气的是陈储思虽有本事,却总爱惹是生非,一身娇惯的公子脾气是改也改不掉了,只能寄希望岁月与战场能够磨平他的棱角。
思及此,又叹了一口心酸气。
岑鬼倒觉得陈储思的进步都在自己的预期之中,他从见到陈储思的第一眼便觉得这孩子是个习武的良才,一出手却没有章法,显然是教的人没能好好引导,而自己所做的不过就是将走偏了的陈储思引回了正轨上,并为他挑明了未来的道路。
他有直觉,自己日后还能再见到陈储思。
届时这小子必定已经取得了非同凡响的成就。
至于这个“日后”究竟是在何时何地,便不得而知了。
思及此,岑鬼轻笑一声,将已经剥好的一碗蟹肉推到了陈储思面前,换了后者手里那个已经被敲得稀巴烂的大螃蟹,说道,“你牙疼,吃我的吧。”
陈储思闻言感动不已,只差要直接用沾满蟹黄的脸颊去蹭岑鬼的衣服了,“储卿兄长对储思最好了,储思长大后一定会报答兄长的!”
直听得一旁的陈储思他爹吹胡子瞪眼,“小没良心的,你爹我呢?”
陈储思只好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妥协道,“知道了,储思也会报答爹爹和娘亲的。爹爹你也真是的,同个小孩儿似的,斤斤计较......”
在场众人无不憋笑。
陈储思他爹气得一拍桌案,指着陈储思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吃什么吃,罚你要抄的书抄完了吗!”
陈储思闻言赶忙往嘴里大口扒拉蟹肉,塞了个满满当当,也顾不得下咽,便拽着岑鬼的衣袖匆匆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