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柔肠百结,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她们本来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夫人一个卫兵也不肯派给她们,更是可恶!要是现在还待在黑岩堡里该有多好。下雨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她们可以待在小姐的房间里,那里温暖又干燥,墙壁上挂着漂亮的松林雨燕织毯,椅子的坐垫柔软舒服。小姐可以看书,自己可以帮她做刺绣活儿。一边跟小姐聊天,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红茶,这样的日子再惬意不过。
“我也想任命自己的骑士,”小姐忽然把书搁在腿上,望向自己,紫罗兰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我要是有个骑士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穿过城郊的紫苏原野,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
“您又起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了。”安妮看到自己在笑。“您是个尊贵的人,是不能去冒险的。将来您会嫁给一位高贵的男子,做他的夫人,为他管理城堡和庄园。我将会陪您一起去,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走出守望城了。”
“我想的不是那样。”小姐看上去有些伤感,她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这件事?安妮还没琢磨透,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雷鸣,似乎就在房间里炸响。天花板随即裂开,如瀑的暴雨灌入室内,房内顿时变得又冷又湿。滚滚雷鸣不断响起,那声音有些熟悉,渐渐地,安妮分辨出来了,那是老爷连绵的咳嗽声。“父亲!”小姐站起来,她的脸变得好白。膝盖上的书落在水坑里,冒出一串粉色的气泡,就那么溶解在里面。“我们要去救父亲!”小姐向自己走过来,安妮看到自己想要说什么,一张嘴,尖叫盖住了雨声。浑身漆黑的帝国人从天而降,鬼影一般飘到小姐身后。安妮想要提醒她,已经来不及了。利剑切进雨幕,从小姐的胸口捅出来。小姐双眼圆睁,看着胸前的亮白金属,脸上写满了震惊。那女人猛地抽回长剑,小姐的胸口随之一震,竟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只留下一个豁口。女人满脸冷漠,毫不迟疑地伸出手,从背后直插进小姐的胸腔里,再□□的时候,掌中赫然捏着一枚跳动不已的心脏。
“住手!”安妮尖叫着坐起来,汗水浸透了她的棉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她使劲安慰自己。小姐握住她的手腕,虽然很黑,但安妮似乎看到了她温柔关切的目光。安妮刚刚放松下来,然而不到一个心跳的功夫,那份恬静与温柔就粉身碎骨。房间门口发出巨响,偷工减料的木门毫无悬念被砸开,铁钉飞溅,木条碎裂。半个身子撞进门来的男人卡在门框与木板之间,双手垂地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守门的佣兵呼号着站起,拔出钢剑。金属与皮革摩擦的声音剐蹭耳膜,令人战栗。外面太黑,安妮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她听到武器挥动的声音,中间的黑影陡然一矮,惨叫声立刻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佣兵似乎还要攻击,只听一声冷笑,长剑随即坠地。金属清脆的撞击声崩断了某根浑浊的神经,安妮猛地清醒过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她意识到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恐怖的利爪刺破梦境与现实的隔膜,将安妮牢牢慑住。“梦就是预言。”她记得老嬷嬷的话。一瞬间,要从那个女人手中救出小姐的念头覆盖了一切。安妮从没这样敏捷勇敢过。她跳下床,摸到打火石擦亮蜡烛,大声呼救。一盏盏亮光将漆黑一团的走廊点燃,随之亮起的,是心中的希望。安妮鼓起全部勇气,站在小姐与碎了一半的破门中间,高举起烛台,仿佛对方是影子做的魔鬼,只要用光一照,就会自行消散似的。事与愿违,影子恶魔好端端地站在光亮中,飘摇的烛光在她的眼中反射出异样的光芒。她神色淡漠,仿佛已经没了生息的两个人,还有被她别住手臂,正破口大骂的佣兵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呀!安妮高举烛台,把它想象成英勇的托马斯的盾牌。这一回,想象力毫无用处,她的牙齿依然不由自主地咯咯相击,心脏剧烈跳动,快要弹出胸腔。两个呼吸之后,蜡油滴在手指上的刺痛将安妮唤回,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安妮发现帝国人的手已经搭在摇摇欲坠的门把手上,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