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涯被他满是水光的双眼一扫,意动道:“小师叔不必这么辛苦的。我能照顾好自己,再也不需要小师叔为我担心了。”
陆九思脑袋还有些昏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崔折剑倒是很感动。
他对江云涯敬佩有加,想起陆九思今日挣扎着起身的情景,感慨道:“从前旁人都说陆师兄性情惫懒,十门课有八门要翘了的。我还疑心怎的师兄忽然转了性,愿为课业起个大早。原是为了江师兄。”
江云涯侧耳听着,看向陆九思的目光愈发深沉。
崔折剑叹了口气:“听闻各大宗门之间,亦有尔虞我诈、同门相欺之事。陆师兄与江师兄这般友爱,很是难得了。”
江云涯自豪道:“我与小师叔自然和旁人不同。”
陆九思还在魂游物外,闻言“嗯”了一声。
“小师叔不愿和我住一块儿,也是为了方便独自修行,怕我担心吗?”江云涯目光灼灼道。
陆九思:“……嗯?”
他提起精神,稍稍振作了些,就听得江云涯又道:“我要是与小师叔住在一处,见了定然心疼,不愿意让小师叔受修行之苦。小师叔就是为了这样,才避着我的,是吗?”
陆九思彻底清醒了。
他看了眼崔折剑,崔折剑居然点头应和道:“其实江师兄的修为,在同辈中已极难得了。他又对师兄你多有爱重,师兄当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
竟有人和江云涯是一个思路……
陆九思只得催促道:“不是说卯时三刻开课吗?我们快过去罢。你们知道教舍在哪儿吗?还是我带个路?”
“我知道。”江云涯站了许久,腿脚却灵便得很,没有半分僵硬,答话间就将崔折剑挤了开去,依着陆九思的身旁道,“我认得路。”
学院依山而立,教舍都建在大雪坪上,前崖云雾缭绕,后山苍茫如画,景色极美。
还没走进教舍,三人就听见朗朗读书声。
陆九思一进屋,那读书声便弱了下来,无数道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不怪乙舍弟子用心不一。陆九思本就是个有名人物,昨日又“一鸣惊人”,通过了升舍考,且与妖王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叫众人怎么能不心生好奇?
崔折剑被众同窗打量得很是紧张,频频低头察看自己的衣裳行李是否有失妥当,陆九思却是被人看惯了的,径自挑了个靠后的空桌坐下。
“小师叔,你带了笔墨纸砚吗?”江云涯泰然自若地跟着他落座,转头问道。
陆九思点了点头。
他从随身包裹中取出文房四宝,放在桌上。笔是云梦的兔毫竹斑笔,一管千金,墨是雅称青麟髓的名墨,漆边漱金,贵气逼人。纸自然是澄心堂的,不洇不透,寿长千年,砚台更是大家亲自淘洗、烧制的龙首澄泥砚,有市无价。
几样物件在桌上一摆,立时就显出富贵之气,衬得这张桌案好似不该出现在无想山上,而是山下某位达官贵人的书房中。
坐在他们身后的弟子小声道:“江陵陆家果真阔气,一支竹斑笔就抵得上我一年的花用……”
另一人道:“这一方砚台若是换作灵丹,也该能提升不少修为吧?”
陆九思充耳不闻,将砚台推给江云涯:“给你用。”又随手将兔毫笔、漱金墨都递了过去。
他的家当中根本不缺这类小玩意儿,想着江云涯从浮阎岛迢迢赶来,也不知身上有没有准备足够的钱财,昨晚又呆呆站了一宿,大概没功夫备好这些东西,出门前索性替他多拿了一份。
江云涯弯眼一笑,柔声问:“给了我,那小师叔呢?”
陆九思又取出一套同样价值不菲的笔墨,放在自己面前。
陆家是真的不差钱。
“我替小师叔磨墨!”江云涯心情颇好,主动接过陆九思手中的墨锭,注了清水,徐徐磨之。
这些东西不算得什么,他在浮阎岛上杀了不少魔修,将那些人的私藏都收归自用,如今也称得上家财万贯,不会为丁点儿金银迷了眼。
他在意的是小师叔关心他,连这种小事都能想到他。
崔折剑目不斜视,倒是后排的两名弟子见江云涯模样殷勤,低声议论道:“听丙舍的人说,这姓江的甫一入山,就和陆九思搅和上了……怕不就是看中了陆家的好处。”
“澄泥砚说送就送了,灵丹灵药岂不也是这般大方?”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艳羡。若有灵药法器相赠,他们倒也想和败家的纨绔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