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综合医院*
“佐藤医生,有你的电话!”护士小姐对着正在巡房的女医生叫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正在跟病人交谈的黑色短发女子闻言抬起头来,应道:“好的,谢谢你。”
然后对身边的人点了点头,扬起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道:“失礼了,先失陪一下。”
佐藤医生走到电话旁边接起电话,“喂,您好,这里是佐藤。”
电话里传来一个不认识的男声,“您好,请问是佐藤花奈小姐吗?我是横滨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我们是从您父亲的遗物中找到您的联系方式的,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您来处理一下您父亲的身后事吗?”
“啊,这样啊。”佐藤脸上常年挂着的虚伪的笑容在某一瞬间消失了,心像是被那不轻不重的话语轻轻捏了一把,是心痛吗?不,不至于。与其说是心痛,还不如说是似曾相识的迷茫,就像是十多年前得知父亲丢下她之后那个场景的遍历。
而且,佐藤花奈,那个跟随那个男人而被埋葬的名字,今天被再度提起,让花奈觉得讽刺,真是可悲啊,是不想承认我作为月见的这个身份吗?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呢,我的父亲大人。
“麻烦您了,我稍后就过去。”月见答复道。
在挂电话的瞬间,莫名的,月见觉得自己应对面前的场面是那么的熟练,或许是自己心中早已有预感: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必是在我们其中一人的葬礼上吧。
眼睛稍微有点酸涩,却没有眼泪流出来。这不是必然的吗?早在八岁那一年,她就已经发誓,今生绝对不会再为他感到难过。
月见突然从内心里感觉到寒冷,是为那个名为父亲死亡的消息而发冷吗?还是因为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一个冷血的人而感到战栗呢?
月见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已经发生了分离。不管灵魂上她是多混乱,各种关于那个男人的回忆涌来,但是外表上她依然看不出分毫不对。
挂着礼貌而虚伪的笑容回应着同事们寒暄,按部就班地按照制度跟主任请好假,不慌不忙,看不出一丝悲伤,任谁都不会知道她竟然是刚收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月见站在车站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却并不敢播出,手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内心中矛盾的心情,这通电话无论是打还是不打,结果都会让她胆怯。
她转身看向妈妈家所在的方向,‘不管怎么样,妈妈都应该有知情权吧,将选择权交给妈妈吧。’
月见鼓起勇气一口气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喂,月见,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有什么事吗?”电话里传来月见熟悉的妈妈温柔的嗓音。
“啊,我请假了,因为....那个男人去世了。”这句话说完之后,电话两端都是让人窒息的沉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过了好一会儿,月见才听到电话的另一边好像传来什么东西打翻了的声音,“啊,是...是这样啊,那月见你现在是要回横滨吗?”妈妈的话语变得干巴巴的,嗓音仿佛也有点干涩。
“妈妈,我回来了!”电话中隐隐约约传来三条健太活泼的声音。“妈妈你在跟谁打电话,是爸爸吗?我今天数学测试比上次进步了,你让爸爸记得给我买之前承诺好的乐高!”
听到健太的话,月见有点嘲笑起自己的自作多情,同时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概,“是啊,买了等一下回横滨的票,所以跟您说一声,这周末我可能不能过去看您了。”
“啊,没关系。”月见听到那边慌忙地答道,“你...一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她最终就只这么叮嘱了一句。
“嗯,我知道,车准备来了,那么我就先挂了。”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之后,月见抬起头眺望辽阔的天空。
天地之大,我却到底归属于何方呢?
月见裹紧自己的衣服走进车站,连天气都突然间变得有些寒冷了呢,真是欺负人呢。
东京客运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人来人往的,显得十分热闹,但其实终究每个人都只是彼此间的过客罢了。
不会有任何人为我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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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从殡仪馆中取回了父亲骨灰和身上的遗物,并没有举行隆重的葬礼,就着简单的仪式,她就将他埋葬了。
墓碑上“佐藤大熊”的刻字和他年轻时的照片,成为他曾活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证明。
曾经的朋友早在他落魄的时候怕遭到他的连累而纷纷跟他撇清关系了,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其他人来拜祭。
出生的时候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死的时候也是孤独地离去。
不知道你存在于世的时候是否也像我一般被孤独和寂寞包围呢?月见看着父亲的墓碑想到。
或许是因为四下无人,面对已经化成了灰,变成了冰冷的墓碑的父亲,月见终于卸下了重重防备。
她坐下来,疲惫地将头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回想起那扭曲的过往。
其实,月见并非一出生以来就生活在一个扭曲的家庭中,在八岁以前,她的生活跟普通小孩没有没有不同,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小月见,不,那时还是小花奈当时唯一的烦恼就是妈妈总是限制她吃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