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的虞扶尘不知今夕何夕,不过短短半天,他脑海中接连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梦境。
有他曾在九重天身为长天君时的记忆,也有在凡间游离时的片段,只要梦中有风长欢相陪,他的梦境就是安稳而平静的。
他隐约见到少年长欢负手在前,喋喋不休与他说着人世的种种美好。他看着那人的背影看呆了,只知道连声应着。
可是那人突然回过身来,少年时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容突然变得成熟,深邃的黑眸也转为鬼瞳,在朦胧的幻梦中散发异彩,格外惹眼。
那人带着哭腔说了什么,随后两行血泪夺眶而出。
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那人,可那人的身体却似流沙一般,抓得越紧,漏得就越快,以至于最后消散得一丝不剩,任他撕心裂肺的呼喊,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猛然睁眼逼着自己清醒过来,习惯性探手摸了摸身边,没碰到那具微凉的身子,虞扶尘突然慌了,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惊叫一声:“长欢!!”
桌边的人愕然看着惊醒的他,立刻来看他的状况。
“可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
风长欢摸摸他的脸,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看见那人仍在自己身边,虞扶尘才平静下心绪,把他拉在怀里,感受着微凉的实感。
“还以为要失去你了……还好,还好只是一场梦。”
稍稍平静以后,虞扶尘才看到白清寒正坐在桌边,怀里抱着肉乎乎,微微诧异的望着他,好似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别这么看着我,会不好意思的。”
白清寒移开目光,闷声道:“你的确该不好意思。”
低头看了看自己,虞扶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寸缕,以一种十分好笑的表情看着风长欢。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你睡觉爱脱衣服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我作甚,还能是我给你脱的不成?”
玩归玩闹归闹,这一觉睡饱,虞扶尘套上新衣,见白清寒气色不错,关心道:“西君的伤势如何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身子见好,唯一的不适就是没能帮上什么忙,还害你们为我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西君这话就是见外了,天虞山围剿巫山渡贼人时,道玄……不,是凌雪宫出力不少,也亏得诸位的付出,行动才能如此顺利。”
“只怕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恐怕集修界全力也难以解决。”
虞扶尘知道他所指的是天边裂痕,推门出去看了情形,惊的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啊……”
在他沉睡的半日内,紫霞已经完全撕裂开来,天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各处都燃着灼目的烈火,形态可怖的罗刹恶鬼在其中苦苦挣扎,看到时空扭曲而出现的裂痕,争先恐后涌到裂口前欲冲入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就在虞扶尘看到这骇人一幕的同时,阻止恶鬼进入的结界已在猛烈撞击下生出裂痕,随时可能崩塌,放入对凡界虎视眈眈的凶物。
“那是……”
“苦狱的恶鬼。从前苦狱通往凡界的唯一入口被镇压在无相山下,百年来靠佛门的正气作为封闭苦狱之门的力量。而今天裂让恶鬼有了挣脱而出的可能,它们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会引出幽冥的恶灵,一旦它们大肆冲入凡界,神明难救。”
风长欢的解释让虞扶尘愈加惊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裂天之举难道是御天印所为?”
“不,既约定了时日,他就不会提前出手。想起十年前一战时他也曾有裂天的举动,我想这次的确是他先行裂天没错,但让事态恶化至今的人却未必是他,试问有谁会毫不在意恶鬼肆杀凡人,造成凡界一片血海的恶果呢?”
答案只有一个。
“帝天遥!”
从他统一三界的那一刻起,就在用血腥为自己的统治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一人反抗他,他便毁了整个族群,以至于人人自危,被迫屈服在他的强-权之下。
如今,终于到了灭绝凡人的地步了吗……
“还记得苦狱的作用吗?苦狱是关押凡间恶鬼的炼狱,你的精元就是在那里具化出骨肉,因为虚无,亦是纯钧趁我不备重伤了我,使得你的精元被迫吸收恶灵之力。你有没有想过,强行算来你也是它们之中的一员,或许你可以尝试阻止这场浩劫。”
看着风长欢严肃的神情,虞扶尘把反驳的话咽回腹中。
在他沉睡的期间,除去九幽花海外的十一州已在雪霭城外待命,其中三十六陂被风长欢派遣去与听雨楼共同保护身在荒村的雪霭百姓,易晚水本是不愿听他号令,可为大局着想,未发半字怨言便去了。
连柳长亭也亲率昆仑门人入城,可说修界已是上下齐心,只为即将到来的浩劫而战。
清点了在场的人数,没有看到一位光头秃驴,虞扶尘心凉了大半。
“佛宗……是不愿与我共战吗?”
风长欢拍拍他的肩,拉起他的手,把扣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凑到面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虚无本是佛宗之首,他的身份暴露后,佛宗已是群龙无首,你要是不去领导他们,岂不是辜负了玄难千方百计把这圣物交在你手中的好意?”
思来想去是这么个道理,稍调整了心情,虞扶尘便要到城外去说服心思游离不定的佛宗众人。
临走之前,风长欢特意叫住了他,俏皮的朝他挤了挤眼睛。
“你应该高兴,十年前一战是九州群起诛伏你我,而今重蹈覆辙,各方立场却有所改变,你我不再是被追杀的一方,且有十一州参战,只要结果尽如人意,想必御天印不会坐视凡间的苦厄。到那时,可就真的是修界十二州同仇敌忾了。”
虞扶尘无奈的朝他笑笑,把他被绷带捆得严严实实的手捧在掌心,温柔的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