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额映红樱、长相极美的稚子儿郎坐在雄壮的白狼背上,长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风卷花雨,飘零在长长的院廊与景亭两头,他看见她似是有觉,蓦然转目,向后回转了头来。
心口兀地一窒。
“啊!爹爹来了!”南荣静用力一攥身下白狼的颈毛,踢着它赶忙逃离此方后院。“被爹爹抓到我们又偷玩,肯定要罚得我也不许玩了……”
雄伟的白狼随即带着他们自景亭远处奔离。
一沉静一怔愣的目光似于空中相汇,又似未见,景亭中立身已久的白衣女子听闻身后步声,回头向着来人行了一礼。“城主。”
举步未近,声息已不觉间随同眼前之人沉静了下来。
连城之主看着面前一身淡冷白衣的女子,目中一闪而过的惊异轻震,直到耳闻女子漠寒清冷的语声,方醒神。
“端木先生。”南荣绝亦对着面前女子行了一礼。
垂目微微颔首,白衣女子看着面前容貌谓之倾国倾城也不为过的南荣家家主,静立了少许,而后宁声开口:“三年后,南荣家有灭门之祸。”
南荣绝眸光一动,震住。
世代独据一城的连城南荣家是荆楚之地的传奇,也是大夏国的传奇。不仅因其占城为府,公然不将叶家皇帝放在眼里的行径,更因其流之外界传言太盛、据说是倾国难换的容貌。
传言南荣家的子嗣,不论男女,都生有世间罕见的绝世之容。
其美可令世间百花自惭,其血可让无花樱木一夕间开出绚烂的红樱,不分时令,团簇殷红,艳如血。
白衣女子望了一眼亭外纷飞飘落的红樱,再看面前之人的眼神似有波澜,又似无漪,清冷淡寒的眼神始终透着若有若无的孤清和漠然,她如身处人世、又遗然世外的一道孤鸿,无一事扰心,无一物入心。
“从何处来,归于何处。此一劫,或可避。”女子复又宁声:“端木言尽于此。便不多扰。”
南荣绝终自震慑中回神,回看向面前女子的眼神猝然一深:“……先生知道我等从何处而来?”
“不知。”与他相比,面容过于素淡、脸色也过于苍白的女子静声回与他道:“只是谶言。”
南荣绝目中蓦然有些空无,静了一瞬后,寂静凝声道:“据闻……清云鉴传人所预从未有过错。”
女子极轻地点了一下头:“是。”
南荣绝再看她一眼,眸中不由深恻,戚然而空惘,语声转而极轻、极静:“多谢……先生相告。”
白衣之人看着他,一时无话。
“只是我们有来此的使命,不到最后一刻,便不算试验过了……”抑声极轻,他道:“故而不能避,更不能回去。”
白衣女子静望于他,寂声无言。
片刻后,女子垂下了目光:“如此,端木告辞。”
“先生。”南荣绝于她转身之际,再度唤住她,语声凄涩空寒道:“可否容绝将一物托付于先生,将来……”他顿了一下,方能开口:“……若连城出事,先生有缘、便将之交予樱罗绝境……亦或南荣氏遗孤后人。”
白衣女子回望于他。并未问是何物,亦未问“樱罗绝境”是什么地方,只轻摇头道:“端木此身中毒已深,时日无多,恐有负城主所托。”
南荣绝复又震住,细看她面色之余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
指间冰冷。
女子收回了手,语声仍旧宁淡:“是霜夜寒花之毒,世间无法可解。”
南荣绝再震,默然许久,凝目于她全无波动的眉目间。
“以我南荣家之血为引,可为先生减轻毒息……如此虽不能解毒,但却能延缓毒性助先生与此毒相抗。”
亭中一时寂,花落纷然,无声。
久久,女子回道:“如此,若负城主所托,端木再寻可予之人。”
南荣绝再度看了她一眼,声音也寂。“好。”
三日后,一身锦衣劲服的小小少年站在连城城墙上看着一辆素帘马车渐行渐远,不觉又出神。
“哥,你在看什么?”南荣静扯着白狼的尾巴被它拖到了南荣枭面前。
烟尘散尽,马车已消失在城外远处,再无行迹。
劲衣之人轻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拧着眉道:“我不知是思春了,还是眼瞎了。”
“思春?!”南荣静挣扎着从故意踩着他的白狼爪下爬起来:“哥,你才八岁……”
南荣枭不理他,只问道:“那个清云鉴传人多大了?”
南荣静歪着头回想:“不知道呀,至少二十了吧!比我们大了十二、三岁的样子。”
南荣枭:“……”
“有点老。”南荣枭下瞬转身道:“我还是回去练功吧。”
只是行出两步,他不知为何又转头向着远处望了一眼。能等我么?
春风拂晓,花雨漫天,那张稚嫩而美好的小脸在辗转飘零的樱雨中显露出了三分懵懂的执意。
视线久凝,未收回。
遥遥远处,白衣女子静坐于素帘马车中,怆白无色的眉目间浮现轻悲,低头来连咳数声,眼前蓦然有些模糊……她渐趋空茫的双目垂望于手中璧玉樱箫上,久久,宁声深寂道:“只望你等之使命,值得你们付诸至此。”言罢,轻而又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