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出声唤住了她。“几……日了?”
叶绿叶立时回头:“回师父,您又昏睡了数日,上回是两日,此次是三日。”
端木若华静了一瞬,而后喃声再道:“萧儿……怎样了?”
“按师父此前吩咐,我与小蓝将元火熔岩灯留在了师弟身边,故而师弟元气恢复不慢,师父不必过于忧心……只是意识一直有些不清楚,今日醒过一次,服完药又睡过去了。”叶绿叶折身将女子自床上扶起,倚身榻上,端来白瓷小碗予她。
“粥是温的,师父先喝下垫垫再服药……云萧那里有小蓝在,每日药膳调理,最多月余便能复元,师父放心。只左手腕骨长好许要数月。”
端木若华垂首无言,气息微弱,轻点了头。
“师父。”叶绿叶想到什么,又道:“小蓝近日脸色有恙,自师父昏睡后便时常失神,似有异样……师父那日昏睡前可是发生了何事?”
榻上之人自怔然中回神,只轻言道:“萧儿那日……于我面前举止有逾越之处……虽是未醒,却也太过……小蓝许是怕我责难萧儿……”
叶绿叶皱眉:“有何逾越?”
端木怔了一下。再忆,未言。
待到叶绿叶更为疑虑之时,榻上之人只道:“我听他梦魇中唤了娘亲……想他应是……已能忆起些许幼年灭门之事……”
叶绿叶闻言一震,脸色陡然肃了:“师父的意思!云萧的记忆已然恢复了?!”
端木低咳出声,虚弱地喘息一记,而后轻轻摇头:“他的记忆……是被我水迢迢内力所封……如今为师内元不稳……他脑中记忆也便有所松动……但应是不能完全恢复。”
叶绿叶凝眉不语。
过了片刻,转身道:“绿儿先给师父把药端来。”
临出房门,绿衣的人驻步,又道:“师弟为南荣枭时,心性甚是倨傲狂肆,满心仇恨,有狠绝残戾之气,不是善与之人……”
叶绿叶回首直视榻上女子。“若然他恢复了记忆……可还是我归云谷的弟子?”
端木若华凝目一时,对着手中粥碗所在,闻言静滞。
一时未言。
叶绿叶拉开房门行出之际,方听见女子轻声言道:“古语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既收下了他,不论前尘如何,他终是我归云谷门下弟子。”
叶绿叶阖门的手一顿,而后恭声低头:“弟子明白了。”
谷中风清月静,叶落无声。
一月后。
云萧已下榻无虞,只左手提不得重物,身体已然无碍,内力亦复。
端木便命其住回了自己居所叹月居内。
青衣的人入饮竹居请安,提及了遗失麟霜剑一事。
端木只道:“身外之物,不必执意,若有缘,他日自会回你手中;若无缘,便不强求……若然因它折腕断骨,则远不必如此。”
青衣的人低头而默。思及当日归云谷外,眼中却极为沉冷。然口中只温顺地应声:“是,师父。”
与青衣的人复元相反,饮竹居内,榻上白衣人声息皆可见虚弱,时常昏睡数日,方能转醒。
且一回更久于一回。
叶绿叶每每忧之,蓝苏婉诊过却只道是因心绪波动,以致内元不稳反噬,故而昏睡,并无大碍。
叶绿叶蹙眉之余,便只默声守候在白衣人榻前。
独青衣人有感女子面色过于苍白。
回忆此前数次不能诊出端木体内的渡身蛊,隐隐想到白衣人或有分筋匿脉之能。
故不尽信。
只一日更忧于一日。
阿紫的断菊居内,叶绿叶有时驻步其中,独立良久。
少央剑柄上缠系的紫色发带在晨风中不时扬起。
绿衣的人低头看过居内的残花野草,一石一木……久不能回神。
一日卯时过后,端木若华入定罢,闻见绿衣的人携着淡淡野菊香近了身。
叶绿叶提来热水倒入木盆中,一如往日拧干白巾递至榻上女子手中。
端木若华静坐榻沿,接过白巾一时未动。缓缓垂目。“此前……小蓝怪为师亲手……”
叶绿叶忽是出声打断了女子的话,转身便道:“绿儿先去厨房将师父的药膳端来。”
端木目中空茫,面向她行出的背影。
“你心中可是也怪为师,亲手杀了阿紫?”
叶绿叶脚下一顿。
语声沉肃:“……师父是对的。”
端木语声更低:“但你仍是怪了为师……”
叶绿叶的声音更见低抑:“师父怎样做……都是对的。”
端木若华手中的白巾已然握紧。“可你终归,也未原谅。”
叶绿叶闻言快步行出,走到转角处,才极低地压抑道:“是……我宁愿那个时候,师父没有出手,让阿紫杀了我。”
言罢急步而离。
端木半晌无声,手中白巾不知何时已松,掉落在地……心下微一疼,并不十分剧烈,只是喉中仍旧涌上了一许腥甜。
雪娃儿歪着脑袋怔怔地看着白衣人,踌躇少许,蜷着毛茸茸的身子上前钻入了女子手中。“咯咯。”
端木若华伸手轻轻抚过它柔软的长尾,指间微微在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阿紫的死
大师姐外冷内热,极为护短,她其实将谷中所有人视作家人,反而是最重情的一个,所以她没办法理解师父能下手杀阿紫;
小蓝比较传统,她不知道师父当时别无选择,所以忍不住心疼阿紫,一时会怪师父无情,但她性子善解人意,时间久了能慢慢想通,理解师父;
反而是小云子,把谷里的人分了优先级,师父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在他心里都会次一级,所以当听到阿紫的死,他首先会从师父的角度去考虑,本性是狼崽子,最理智无情的一个,一定程度上只有师父能真正伤到他。
……
再说大梅
师父不愿再去回想有关他对自己的心意,本质上是一种拒绝和自我保护,她不想再去思索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纵使心上的疼意已经回答了她,但她不愿再往下深思,因为人已经死了,所以她下意识地止损,因为知道沉湎与大梅此前的种种只会让自己更难撑下去。
所以本能地让自己淡下去,不回想。
就像师父此前的处世之法,于感情她也是采取于己于人最有利的选择:人已死,再有什么,也当止于此。
师父对感情是比较后知后觉的,不管是对于大梅还是小云子,没点刺激,她都很难意识到。而且一旦意识到了之后她会下意识地控制,但事实上感情哪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