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小碗摔落在地的响声惊动了蜷在木榻内侧的雪娃儿,也惊醒了呆滞中的人。
端木若华瞠目一瞬,周身忽冷。
一道白影霍然自脑中闪过,手中似浸鲜血,有什么滑过指缝流过颈背,染红白衣,灼烫慰人,又转瞬惊寒。
端木若华面白若纸,颤抖着伸出手,不重却也不容违逆地推开了少年人。
云萧抚在女子脸上的手随即落空,落回床榻上。
倾起的上身亦被白衣人按回了榻上。
“他应是……未清醒……”女子的语声平静,却在抖。
蓝苏婉呆在房前。
榻上少年神情混沌,抬眼迷茫地看着身侧的白影,语声茫然:“嗯?”
端木若华气息微见不稳,满目尽是空茫。呆呆地望着前方。
苍白的脸上竟似闪过深惶冷惧。
半晌后,方呆滞唤声:“小蓝……”
蓝苏婉猛然回神。
白衣人的语声隐颤、哑滞:“……送为师回饮竹居。”
蓝衣的人闻言震怔,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是……”
“是……师父……”自榻上将白衣人抱起,蓝苏婉低头看见少年人眼中无神,一幅浑噩不觉的模样。
一颗心刹那间急跃跳动,又瞬间凝窒,却仍是,如此刺痛。
……
待回饮竹居内,蓝苏婉将女子放在榻上。
“师……父……师弟伤重……还未醒……许是……许是将您误认成了旁人……”双手不知为何在微抖,蓝苏婉脑中分明浑浊,分明混乱,看着白衣人的脸色,却仍是本能地开口为其解释:“定非有意冒犯师父……”
不知是想说给谁听,也不知是想安慰谁,或是在害怕什么。
“……像是巫二小姐……像是叶悦姑娘……像是……”眼前突然闪过毒堡议事后,青衣的人于众人面前拒绝巫家亲事后,落在椅中白衣人身上的那一缕目光。
缱绻柔和,温而不淡。
似揉十数年月光入眼,尽敛其中。
不会的。
蓝苏婉后知后觉地呆愣了一瞬。忽然喃声:“不会的。”
白衣的人声息越加不稳,苍白着脸转头对着她的方向。“为师已知……今日之事……只当未有……不必再提了……咳——”
蓝衣的人被这一声重重的呛咳惊回了神:“……师父?”
白衣人抑声而咳,脑中血色流淌,五脏内腑□□缩疼,捂在嘴边的五指突然溢血。
“师父……!”蓝苏婉眼中不知何时凝起的泪被惊回了眼眶中,只哭着伸手去把白衣人的脉。“师父您怎么了?”
“无碍……”白衣人眼前一片昏黑。
低头那瞬,空茫的目呆呆地“看”着手中并不能见的殷殷鲜血。
白衣,鲜血,被血腥味覆盖的朱梅冷香……
原本在目盲的黑暗中支离破碎的片断,于此刻突然慢慢连成了画。
血肉铺满的毒堡门前,箭落如雨,那人满身是血,似悲却笑地伏在她的身上。低声喃语:“端木若华……倘若人……真有来世……不要叫本公子、再遇上你。”
……唇上温热的触感似还未消。
她由此忆起被遗落在记忆中、与此类似的一幕……仿佛眼见烛火轻曳中,那人将她压入水下,覆唇以吻的一瞬间。
似昨日。
似隔世。
似前生。
……
颈中背上,突然似有血……在慢慢流淌。
一如那日箭矢呼啸后。
温暖温热,浸透白衣,灼热而滚烫的温度。
更多的血毫无预兆地溢出了女子紧紧捂口的指间,蓝衣的人吓得无措:“师父!师父?!”
端木若华慢慢阖上本就空茫的双目,不言不动。
染血的那只手后知后觉地捂上心口,越按越紧。
亦挡不住其间疼意。
——“会哭会笑才能算作人,你会吗?”
泪,无知无觉地滴落在手背上。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拧起。
那种陌生无来由的疼意。
就像酒迟来的后劲,烧得脸疼、心疼、全身都疼。
耳畔突然传来恍如隔世的回响。
——“喜欢你。”梅林小池里,水中男子俯身埋首,紧紧拥她在怀,寒白的面上笑容清朗,低声喃喃地说。
——“喜欢你。”朱梅小楼里,那人抓着她的手腕,浅笑一记,低头间以额相抵,哑声温柔地说。
端木若华颤然垂目。
忽觉难以承受。
心口闷疼,不愿再去回想。
只觉苍凉,冷瑟,惊寒。
阵阵黑芒不受控制地从眼前散至脑海深处,她终于阖目无声,周遭都空无寂静了下来。
“师父!师父!!”蓝苏婉看着呕血昏倒的白衣人已是哭腔。
.
白衣女子再醒,叶绿叶伏在榻沿。
榻上女子甫一咳,绿衣的人立时惊醒,马上端来温在小炉上的药膳。
“师父先喝点粥,绿儿去灶间将药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