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色依旧朦胧,朝阳还未升起,整个山林在参天大树的遮蔽下越发的黑暗。
郑文抓着麻绳从狭小的盗洞爬了很久,才慢慢地爬到了地上。
地上还有?一些那几个盗墓贼慌乱逃跑丢下的铁具,郑文看?见了几个铲子,一旁堆着一些石头和土。
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些堆起来的石块,试图思考一些事情,包括她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脑袋却好像生锈一样,储存不?下任何东西。
她只知道她叫郑文,其余的一切好像都被封锁在一个地方,她的记忆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
随着天光渐渐从黑幕中渗透出来,郑文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下天空上的那些枝丫错横的树枝,然后找到了一个木棍选择了一个方向就向外走去。
不?过?,她走了数步以后,就停下了脚步,看?着身上有?些繁重的服饰,长长的拖地,朱玄二?色,甚为庄重,但是也很累。
她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了两个字,婚服。这好像是存在她记忆中的知识,看?见后会自动认知。
郑文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会儿。
她身上为什么会穿着婚服?她成亲了吗?
可想了一会儿还是无果,最终只能作罢,她把身上繁重地嫁衣脱掉扔在一旁的地面上,只穿着一身素衣向外面继续行走。
这下走着总算轻松了很多。
她分不?清走了多久,等到出山林时天光已经大亮,那一瞬她的眼前就像蒙了一层血色,一瞬间疼的尖叫出声,她后退了一步,蜷缩在一棵大树后面,双手捂着脸,感觉自己的眼被灼烧了一下。
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和过?来,郑文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然后又看着手,发现手上一片血色,她怔了一下,又重新看向周围,发现只要她视线之内的一切草木都像是笼罩在了一层血色之中,如同鬼蜮。
她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闪过一样,无数的箭矢下,很多人在呼唤着女公子,明明不是她的名字,可是郑文不?知为何,就是知道那些人就是在叫她。
可是很快,这些画面就在脑海中消失不见,她再也想不起来任何有?关的记忆。
她坐在树后面很久,才试探地又踏出一步,这下眼部并未传来灼烧的感觉,而是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模糊地不太清楚。
尽管没有任何记忆,郑文也知道她自己这样不太正常。
她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私心却并不?想回到那个山林,她觉得自己心中好像还有?牵挂之事,可是又不知为何牵挂,牵挂何物。
于是她杵着一根木棍向山下走去,外面有一条道路,上面的土地已经被夯实?过?,看?来可能是一条官道?。
走了大约有?半天,天上的太阳都要落了下去,在黄昏时分,郑文看?见了路旁的一棵枯藤老树下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发现树下坐着一位老翁,一身粗布衣裳,脚上一双草鞋,旁边放心一根油光发亮的拐杖,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
那位老翁看?了过?来,对上对方一双古井不?波的双眼时,郑文刹那间停顿在原地,倏忽间,纷纷乱乱的画面不停地在郑文的脑海中闪现。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阿苓。
可是阿苓、阿苓又是谁?
郑文感觉到眼睛一阵针扎一般疼了起来,她不由叫出声,可还是有些疑惑,阿苓是谁。
慢慢地,她看见了血色中出现了无数从天而降的箭矢,听见周围哀鸣的马匹声,还有?不?断在她身边倒下的兵士,有?人在悲壮地唤着女公子,远处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女在她眼前缓缓倒下。
有?血泪从她眼中流了出来,像是把眼中的那些血色和悲痛记忆也一并带了出来,郑文看?着走到面前的那位老翁,下意识地眨了下双眼,脑海中开始有?不?属于她的记忆开始回溯。
她看见了大好山川纵横交错,春日来了又去,一场雪下来,山巅顿时白雪皑皑,她看见了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燃烧了大片绿色,百姓无家可归,孩童成了羊羔,她看见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斗转星移下的朝代更迭,人间的帝王在追求长生的路上死去,他的王朝就如同雪堆上落下了最后一山白雪,崩溃破碎。
她看见了一日,一位布衣老翁走进了一座宅院,救活了一位孩童,他对着那位孩童的父亲笑?着说出了一句话。
将军一生无子,郑氏一脉兴存全在郑氏阿文。
她看见了某一日,一位女孩儿受到宅院中的一位奴仆怂恿,在她们的帮助下,逃出了庄子,然后被一伙人绑起来沉入了河底,过?了片刻,那位女孩儿却从河底爬了起来,双眼无神像是失了神智,蹒跚地走进了村庄,被村民所救,病了大半月才好。
她还看?见一位老翁死了一次又一次,在这世道?生生世世,心不?灭,身却死。
郑文的眼睛开始恢复明亮,可头却开始因为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而疼了起来,她想要说一句话,可是却说不?出。
那位老翁走到了郑文的前方,手慢慢地抚摸着郑文的头顶,像是在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温和,拿出了一条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白色布条覆在郑文的眼上。
说了一句:“孩子,闭上眼就不?疼了。”
郑文眨了眨眼,感觉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冰冰凉凉的,所有?的刺痛霎时消失,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晰,可是一层白纱却并没有遮住她的视线,她依旧能清楚地看见老翁的面容。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她姓郑名文,非这个时代的人,在她不?太清晰的记忆中,一位面容模糊的妇人好像对她说过在她年幼时大病一场,被一位术士所救,而这位老翁便是在郑文大病的那一年救过?她的游方术士。
这位老翁明显并非她以为的寻常游医。
老翁手持拐杖,面带温和的笑?容,“小娘子可想起了一些事情?”
郑文听到老翁的这句话后看向远方连绵不绝的大山,在朦胧的夜色下,就像不可攀登的屏障,坐在树下沉默不?言。
她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脑海中其他的记忆依旧模糊,可她闭上眼时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风中带来的血气?,郑源他们的喊叫声,手中青铜剑上黏腻的血液,还有?阿苓在死去前的那双明亮眼睛,与小七分别时最后一面对方眼中的不?安。
一切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而如今已过去不知多少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她仿佛被时间遗忘一样,永远地活在了过?去。
老翁坐在了郑文的旁边,一老一少同时看着远处的山野被夜色笼罩。
这片山川无疑是很美的,却总是命运多舛。
老翁说:“人啊,活在这世上,切莫太执着了,要不?然就会活的苦,活的累,还会活的不?自在。”
郑文想起刚才在对方身上看?到那些悲惨的过?去,目光落在远处,面上被白纱罩着,看?不?出情绪。
黑幕彻底地覆盖在这片土地上,郑文在这棵树下坐了整整一夜,头发和身上都已经微微湿润,沾染了清晨的露水,等看?见天边有?朝阳升起时,她才恍然回神,却发现身边的老翁已经不?见了。
她失神一瞬,却并未对老翁的消失赶到惊讶,也并没有?起身,而是重新看向远处被朝阳照亮的道?路,似乎在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