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陵山丘在五六百年前只是一个十分寻常的小山丘,山不深,水也不深,更别提有什么名人出现,四周十分荒凉,也没有什么村庄,在一侧有一深沟就像天险一样,阻断了上山的路。
而它出名是因为在六百年前这个荒凉的小山丘出了一位山君,这位山君姓郑名山,字玄微,一手鬼神莫测之?术,擅长奇门遁甲,排兵列阵,对于星占之?术也十分精通,于是后人尊称他为清陵山君,除了那位山君,山中还有弟子三?十三?人,听说皆是不凡之士,不过?真正出山的弟子只有十六人。
而后世出名的将相名士不少都是出自清陵山丘,在战国诸侯纷争时,秦国的战神耳东神带领秦国铁骑坑杀数国兵士,屠城数十座,后又有为民请命进行变法身死断头台的吾侪,还有在前朝时的丞相郑仪,皆是旷世奇才,不过?其中耳东神其人听说并不为清陵山丘认同,历来有传闻说这位杀气深重的战神被清陵山丘逐出了门户,不列在三十四君中,于是清陵山丘现如今只有三?十三?君,但出世之?人极少,大多都隐居山中,一辈子都不出来。
其中更为人惊讶地是山中弟子并不限男女,最为人所知地三十三?君中的二十三?君就是一位女子,擅长数术,日星象纬,言无不应。
因?为山中弟子皆是旷世奇才,且皆从之主皆是当世?雄主,于是另有传闻,在战乱中被清陵山丘山君选中的主君就有可能为当世?帝王。
而更为一谈地是,进山之人必须从郑姓,且自幼从学,于是山中每代三十三?君大多为贫寒出身,偶有贵族,也是家境败落,长辈皆亡。不过?因?为山中周围布了奇门遁甲,又有诸多天险之地相护,想要进山难上加难,所以很多打探之人被落在山丘之?外,终身也无法踏入一步,更因其门中弟子都是流离之人,身份神秘,所以外界从来不知清陵山丘如何选择弟子。
现如今有名的名门望族中郑姓家族极少,一般谈起郑姓,世?人最容易想到地就是清陵山丘的郑家人。
车中夫人显然是读书家族出身,知晓清陵山丘。
郑文由于在山中沉睡百年,此时并不知这些事情,听到车上那位夫人的询问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文并非夫人所说的清陵山丘郑家人。”
那位夫人听到郑文的回答有些失落,却心中依旧有所期望,她如今处境艰难,听说夫君在经过?定陶时那些官员们为了讨他开心,还献了一些美人,其中一位美人容颜甚好,十分得夫君的喜爱,她如今年老色衰,幼儿又小,恐是要被冷落,等到那些美人诞下孩子,她的孩子地位恐怕不稳。
于是她的目光又在郑文的头顶上?腰间缠绕的环佩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瞥过郑文手中握住的木棍,淡淡笑了一笑,才招来一旁的兵士中的一人,安排出了一辆马车让郑文搭乘。
郑文道谢,面上却是一副淡然神色,丝毫并不担心被对方挟持所害。
而更是这种风度让这位夫人更是相信这位女子出生不凡,她阿翁有识人相面之能,让她嫁了地位出身处于低微的夫君,如今她成为了一位诸侯夫人,而她自小在阿翁跟前长大,也有所浸染,有一定的识人能力。
郑文上了车,把手中的木棍放在车中的角落,坐在一处。
这辆马车很是简陋,应该是仆人使用的,就连前方那位夫人乘坐的马车也并不精致,看起来有些朴素。
她手覆在自己的双眼上,感受到眼帘上轻盈不似凡物的白纱面上有些复杂,好像自从大睡一场,不用于以前只能在梦中有所惊觉,现如今只凭借着一双眼睛她就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能所见之?事。
那时看见那位老翁便是如今,对方已经活了多年,记忆繁琐如同浩瀚宇宙,无数的陌生?片段与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她一时不察,险些让她失智,还是眼上这层白纱才让她缓?过?来。
刚才那位夫人便是郑文在此地特地等候之?人,老翁让她不要执着,可是郑文无法不执着,她只要一闭眼就想到阿苓浑身是血在她面前死去,郑源一众四百虎贲尽丧曹地,如今百年过?去,所有的一切如同过?往的历史都仿佛烟消云散一般,可是郑文的心过?不去。
她要求得一个结果。虎贲几?百人的丧生是否让小七?郑家人平安入晋,郑山一众人是否活了下去,如同她期望地那样成了为一个时代的璀璨,而不是沦为时代下的牺牲品。
而阿苓、还有那些牺牲的虎贲军是否依旧埋葬在曹国某一地,化为了灰土,尸落荒野无人收殓,当年又是何人救了她,把她安置在秦岭的山中。
她看向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求一个结果,不管那个结果她能否接受。
她拦住的这队车队被一队兵士拥护,那位马车上的夫人眉目清明,也非寻常人,乃是汉中王夫人,现如今是被汉中王接去汉中地区的南郑,而汉中王正下与其他的诸侯王在其他中原地区打的不可开交,是逐鹿中原有望问鼎的有力人选。
过?往历史大部分都湮灭在了时间瀚海中,底层人民只能偶有听闻,也只是大多传闻野史,不尽详实,他们不会知道几?百年前的那些王室贵族们的下场如何,郑文知道她要想知道当年的一切,就必须通过?史书或者藏于一些贵族家中的密卷,这位汉中王夫人是再为合适的人选不过?。
从丰沛到汉中,一路上颇多阻碍,各地皆有战事,加上车上有妇人和幼童,身体不如那些兵士,夜中也无法赶路,只能走走停停,算起来他们走的并不快。
在一日傍晚停车休整时,郑文身穿一身素衣下了车,她看见了车队后面跟着一些人,大多身带行囊,神色悲苦,多是青壮年男子,其中也还可以看见一些老弱之人。
她站在原地许久都未动弹。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熟悉,突然觉得也许她沉睡的那百年什么也没有变化。
车上的夫人被婢子搀扶了下来,看见郑文望着远处的那些流民,神色浅淡,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也看着那些活的如同豕犬一样的人,神色也很平淡,可是这种平淡与郑文的平淡却并不相同,与她而言,称为漠视更适合。
她目光依旧落在那些人的身上,然后慢慢开了口:“郑娘子,使得一手好剑。”
郑文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一眼刘夫人,神色并无变化。
刘夫人笑了笑,解释说:“之?前小娘子手持木棍制服了十几?位兵士,用的是剑招。”
这位娘子使出的剑法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就是门外人看着也觉得厉害,护送她去汉中的那位军士私底下就对她说过?,这位娘子剑术很高,应该接受过?名师教导,恐怕不亚于现在的那些名门剑士,毕竟一下子制服十几?位兵士,就是军中的那些将军都不一定有此能力,就是招式太过凌厉了一些,不太像一位小娘子使出的剑。
也是因此,她越发认为这位郑姓小娘子绝非寻常人家出身,传说清陵山丘中的各位先生?第一次出山时,并不会以山中弟子的身份游历,他们皆擅长识人面相,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来去观察自己未来要依附的主君,因?为他们一旦认主就不会改变。
郑文覆在白纱后的眼睛波澜不惊,自从醒来她好像对于其他人的试探和好奇已经没了百年前的情绪起伏,听见这句话也没有其余的反应?回复,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群流民身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对于郑文的不反应,那位夫人并未感觉到冒犯,她如今地位受到动摇,且有学识之?人她理当有礼对待。
在郑文的沉默下,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求郑娘子教我儿剑术。”
惠儿乃是她第一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刘夫人对这个孩子给予厚望。可是也许是因为生产惠儿时家中生变,她夫君因?为犯了事被官员通缉,她也因?此入狱,让惠儿最后在牢中出生,幼儿在牢狱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但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养了许久才养成如今这副样子,身体虽无大碍,可性子柔弱,不似一般的小郎君威武,让她很是愁心。
郑文看了眼不远处被奴婢细心照顾着到处好奇打量的那位小郎君,过?了片刻,她才说:“文的剑招杀气太重,恐怕不适合小郎君。”
刘夫人看着在马车旁边走来走去好奇观察的孩子笑了笑,“惠儿性情柔弱,我倒希望他多一些刚气,郑娘子的剑招再好不过?。”
她见郑文并不应声,知道从师之?责需要谨慎,于是说道:“郑娘子可以再考虑一段时日,这段时间郑娘子如果没有去处,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汉中之地,汉中巴蜀之?地虽然地势险要,出行不便,可两地物阜民丰,千里沃野,另有群山相拥,郑娘子可以去看一看。”
郑文当然知晓巴蜀汉中沃野千里,自古以来这处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堪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曾有一位名人称这里为“天府之?国”,可不是没有缘由的,在郑文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后世的唐宋此处赋税为天下之?最,堪比扬州。除此之?外,巴蜀北接汉中,又与陇右、关中等地区相望,实乃一块很重要的战略宝地。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远处的那些难民说了一句话:“夫人,我可否带一位同伴一起上路。”
刘夫人听闻此话微微诧异,却仍旧点了点头,“郑娘子可是遇见了熟人?”
她顺着郑文的视线看去,那处尽是一些流民,离她们很远,刘夫人也看不清,只是心中多了一些猜测,还未再来得及询问,就看见身旁的人在她点头应是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刘夫人只能赶紧叫来几位兵士跟上,那边流民太多,郑娘子这番行为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郑文却是并不在意,她手持着一根木棍,慢慢向那边走去,最后在一位蜷缩在路旁的少年跟前停下了脚步,挡住了洒落在对方身上稀稀疏疏的阳光。
那位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很瘦,看的出来身子骨架却很大,两颊因?为长时间的饥饿瘦的凹陷下去,只一双眼睛还算明亮,而那双眼睛此时睁开了,冷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神色警惕,全身都紧绷起来。
郑文半蹲了下来,后面几位兵士走到时,就听见她对着地面上的那个少年笑了笑,十分温和地询问了一句,“你愿意跟我走吗?”
带头的那位军士面色变得奇怪,他觉得,这应该是这位小娘子此时面上神色在这几?天路途中最为温?的一个神情,就算与他们夫人说话时,这位小娘子也显得疏离冷漠。
少年听见郑文的话眼中的警惕却更加多了一分,向身后缩了缩,并没有因?为郑文的这句话放松下来。
一个孩子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来,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人。
郑文却并未因为少年的动作表现出任何的不虞,而是对那位少年说,“你以后跟着我,可以不用再挨饿,也不用担忧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你可以乘坐马车,一双脚不必像如今这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泡,然后结痂,走起来就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