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渐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骤然而降的雨。
窦伏苓愣愣站在原处,淅沥的雨丝霎时化作豆大的雨珠,浇在身上,悉数化作沉甸甸的分量,提醒着她这一切都真实得很。她抬起双手,吸饱了雨水的衣裳细细密密地贴合在身上,沁了料峭的寒意,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宵禁时刻,何人在此!”
身前传来一阵清脆的“哒——哒哒——”,不同于雨水击打在石板上的滴答声。窦伏苓惊了惊,仰起头来,却见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驾马行至她面前。
马上那人瞧见她的模样,似是吃了一惊,忽而又问道:“你这模样,可是遇着了难事?”
窦伏苓艰难地在雨中睁大双眼,狐疑地望着马上的人,正要开口,打在身上的雨水却忽然消失。
“是我。”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发出,窦伏苓循声回头,却见方才床帐内的男人竟不知何时撑了把伞,站在了她身后。
马上的人闻言,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男人面前,行止间露出了蓑衣下的绛红衣饰:“卑职见过丞相。”
窦伏苓瞧着那身衣裳,隐约竟是士卒打扮。
男人执伞,向前迈了几步,微微将窦伏苓挡在身后:“无事,起身吧。”
那人仍跪在原处,朝男人拱了拱手:“丑时已近,外头风寒,丞相何不回府歇了?”
“执金吾治下的缇骑?”男人略去了士卒的求请,径直打断问道。
“卑职缇骑营尹季。”
窦伏苓从男人身后探出了双眼,打量着跪在雨中的士卒,一时心绪繁杂——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吧。”男人弯腰虚扶起跪在面前的士卒,“今夜之事,莫同外人提及。”
“敬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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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处站得久了,窦伏苓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赤着双脚跑了这般久。豆大的雨滴落在石砖铺就的地上,溅起淅淅沥沥的水花,又滴滴答答地拍打到脚背上。一股子寒意并着湿气,从脚底腾腾升起。
她缩了缩脖子,见男人执伞回身,大有一副捉自己回去的架势,不禁踉跄着要向后退去。
才迈开步子,脚底便传来一阵剧痛。
“嘶——”窦伏苓倾身扶着小腿肚,倒抽了口凉气,应是方才跑得太急,被这不甚齐整光滑的石板地划伤了脚。
还未等她从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忽得一阵天旋地转,晃得她险些将前夜的酒吐出来。待到喉头的恶心终被压下,她却发现自己又落入了这个男人的怀里,手中还被塞了把伞。
脚底的伤处传来阵阵灼热的炽痛,窦伏苓不耐地挣扎着双脚,碰掉了手中的伞:“你究竟是谁?放开我!”
倾盆而泄的雨水又扑头盖脸地袭来,窦伏苓被男人打横抱着,仰面承接着雨水的洗礼,几近窒息。
男人紧了紧臂膀,不顾落在身后的油纸伞,脚底生风,朝她恐吓道:“莫动。你的脚伤得厉害,再闹就废了。”
片刻,窦伏苓果真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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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人静得突然,卫谚晓得他这位夫人的脾气,哪儿是三言两语能吓唬住的,便又往窦伏苓面上瞧去。一瞧,却发觉怀里的人竟昏了过去。
顾不得许多,卫谚抱着窦伏苓,一脚踢开府门,匆匆赶往□□,大喝:“卫衣!卫衣何在?速至太常请医官。”
净室内备着些许前夜剩下的热水,闷在桶内,仍有些温热。卫谚将昏死的窦伏苓放入热水中替她驱寒,命侍女采采替她换下湿透的衣衫,又在医官到来前亲自替窦伏苓清理包扎了脚上的伤口。
采采红了一双眼,看着卫谚将窦伏苓轻轻抱到床榻上,小声问道:“女君……怎么样了?”
卫谚将床榻四周垂下的檀色幔帐勾起,语气不善:“夫人醉酒未醒。明知她不擅饮酒,为何还纵容她?”
采采被卫谚凌厉的眼风唬了一跳,正要跪下领罪,医官终于到了。卫谚不耐地将她拉起,径直越过她将医官请进屋内。
虽已用热水驱了寒,窦伏苓仍是周身滚烫,一副难耐的模样。
严重的风寒高热,医官捋着胡子,高深莫测地开了一副方子。眼看着守在一侧的卫谚,因自个儿的官阶委实比眼前的年轻人低了太多,遂兢兢业业向卫谚问明了情况。
卫谚捡着重点言简意赅地答了,只是略去了窦伏苓雨夜赤足奔走的细节。
医官想了想,道:“寻常伤风病热,昏了便是昏了,不会似夫人这般情状不定……这,这怕不是被前半夜的落雷吓着了魂灵?”
卫谚:“……雨夜叫卫衣那小子唤了来,您亦辛苦了,不若早些回去,还可再歇歇。”
医官闻言感激涕零地走了。卫谚无奈地捏着方子,等终于熬了汤药又亲自一勺勺将药水予窦伏苓哺下,身上的湿衣早已干透。眼见窦伏苓的神色渐趋安稳,他这才终于和衣歇在了窦伏苓身边。
——明日还有早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