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三岁稚儿在院中执短剑比划招式,一旁两道人影,模糊瞧不清面容。见那稚儿摔倒,也无人上前搀扶。
一道男声响起:“霁洹,自己起来。”
稚儿面容倔强,起身继续练着招式。他年纪小,不知其他,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爹爹。那一旁的清冷美人,则是他娘。
稚儿贪恋爹娘温暖,好不容易回来的这短短几日,却未曾感受到亲昵,只有严格。只因他爹爹说,他将来,是要守卫大宁边疆之人,怎可懈怠懦弱。
守卫边疆,守卫边疆,这几乎成了稚儿幼年的执念。直到从小教养他的爷爷去世...信念崩塌。那时哀恸,而自己的爹爹,也是爷爷唯一的儿子,却因守卫边疆之事未能现身。
稚儿亲眼看着自己的奶奶,那般的暴躁热闹的性子,沉默了半月未曾说话。稚儿不懂,他不懂自己的爹爹为何能为了守卫边疆,连自己父亲过身也能不出现。
天下难道少了他们顾家,便成不了天下了吗?
到底是守着中原安宁,还是守着慕容家的皇权,亦或者是守着他楚平王的名声和兵权。也自打此,稚儿再未提过入军的话。
再见到父亲,已是又一年冬。
书房之内,他的面容仍旧模糊,只背手站与轩窗处。其鬓角处头发已见银丝。
“父亲,唤霁洹何事?”
“这回,要不要随我一同入军。”
“不了,霁洹志不在此。”
站与轩窗处的人,久久未言,看着自己的儿子转身出了书房,他仍旧没能问出那句想问的话。
直到秦徵去了边疆,成了楚平王的左右手,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偶回京之时,言语之间不乏对楚平王的倾慕之意。不知的,还当着他才是那位世子。
梦中一闪,又变成在书院之中,与陆老先生一同手谈之画面。
“不想入朝为官,为何还是去了?”
“当要证明一些东西。”
“悔不悔?”
顾炎落子的手微微一顿,还是一子落下:“霁洹不悔。”
马车碰到一处凹坑,陷进去,再出来,多了颠簸。顾炎睁了眼,见到眼前人歪在软枕中睡得安稳,扯了嘴角笑了笑,替她拉了毯子。
他自己则抚了抚额,靠在车壁之上,望着虚空出神。有些陈年往事,自己以为自己忘了,不记得了,梦却会帮你想起来。
笑得有些自嘲,顾炎又想到自己娘亲冰冷模样。也不知,父亲的离世,那样的人,还会不会一副处变不惊模样,似没有心。
体会多了冷,对旁的暖,便多了珍惜。顾炎探手抚了抚北央的肚子,眼神又柔了许多。
自己的骨血,再不能步自己的老路,也感叹昭昭是个重情的性子,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自己当年的境况。若是能重来一遍,顾炎想,或许自己当年三岁之时,就该随父亲一道走了。
如此,爷爷也不会因着他要去围猎而一道去,如今说不得还活着。
不能深想,再深想,恐成心魔。
再无睡意,顾炎拾起一旁册本看得专心。
边疆十八部,各部首领没一个省油的灯。以往互有利益牵扯,也算互相掣肘,如今竟能放下旧日恩怨,联合一起。其中内里细节暂未可知,不过不难猜想如今边疆境况。
自己父亲镇守边疆多年,与外族多有交战。十战九胜,父亲的死,也不单单是战死沙场这般简单。等于是代表着边疆不可破,中原稳定的象征也随着自己父亲的死一同消散。
说不定,此刻外族正因着自己父亲的死,而大摆宴席。灭中原士气,扬外族威名。
握着册子的手不自觉用力,顾炎眼神晦暗不明。心中恨意翻涌,一股浊气无法消散。掀开轩窗的帘子,感受夜里山中冷风,待脑子清明一些,才又坐了回去。
此时北央已醒,侧了身子探手握住了顾炎的衣角:“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总有些不安稳。”
顾炎没回话,只躺了回去,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间。
“我最近总是困得厉害,每日都睡不够。”
“那就好好睡吧,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