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袭人,她裹着毡毯周身回荡暖意,两手笼在一起,看着白梓芙,眉目淡缓含情。
没有直接回答,公主低首掩好衣服,千万言语凝在心头,最后化成一句搪塞。
“你不是灯,你已经是本宫的驸马,这……世人皆知,就应当守好本分。”
文阮楠颓然弯了背,似笑,又悲,泪眼自垂道。
“本分?我妄想能与公主举案齐眉,也愿意为你占尽天下!可惜比不得西夏王实力雄厚,也比不得顾长宁左右分忧,更——”
“够了,不要再说了。”白梓芙上前拥住她,酒气混着清淡体香,极力轻缓低声:“你人才难得,但要懂得……懂得这般没有结果。本宫与你,可以结为永世的好姐妹。”
心如刀割不死,人活两世难安。她贪恋白梓芙的怀抱,又不得不直面现实。
索性今晚摊开了说。
“好姐妹。”
她咬字无声,散着乌亮头发,模样兰霖吹雪,但呼出的气息灼烫,吊着单臂紧紧圈住白梓芙,哀求笑道。
“公主见过这样的好姐妹?”
“公主称自己的驸马,是好姐妹?”
“公主,我其实也可以,为你争一争天下的……”
说到后面转为小声哭泣,哪里还有女扮男装时的潇洒,哭的抽抽噎噎,倒像被人休弃的猫儿狗儿。
白梓芙幽幽叹气,任她抱着,任她哭诉,任她不老实的手掌慢慢攀爬,直到与自己的手缠握。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横在白梓芙心中的,岂只文阮楠女儿家的身份,太多的阻碍没法子搬开。
而且她一直奇怪文阮楠对自己深情来得蹊跷,但平生从来没有与哪个女子纠缠至此,大多时候,只当对方年纪小,又受过不少苦,单纯依赖姐姐取暖,也是可能的。
何况,白梓芙不是个轻易说爱的人。
若要心动,若要心动……白梓芙忽然不愿去想,只觉得与她缠握的那只手,纤细绵软得可怕,那人稍稍勾动指尖,便激起撩人酥麻。
“公主……”文阮楠与她五指相交,雨荷清亮的泪水簇满,鼓起勇气问了句:“能不能不嫁西夏王?”
衣襟被泪水打湿,白梓芙红唇轻动,笑得干涩:“对不起驸马,本宫生在皇家,身不由己。”
好一句身不由己。
文阮楠却止住哭,这样说来还有机会,她定定望着白梓芙,又问:“那我帮你夺得自由身呢?你会不会——”
“不会。”白梓芙话里有一丝颤抖,眼底复杂难辨,扭捏地偏过头:“你若……真喜欢女子,等彦国平安后,本宫也可以送你几个绝世佳人。”
公主要送她美人,竟对自己……厌恶至此!
刹那间,她眼前一黑,心脏绞痛崩塌,身体歪软倾倒,鲜红血液吐在毡毛毯上,翻出点点红梅。。
“公主以为我看上的,是你的美貌?”珠白的齿贝染红,她痛心道。
白梓芙想要马上扶住她,但长痛不如短痛,冷冷垂着双臂:“不然呢?本宫家国垂危,权势,尊荣不久就会化为云烟,除了这身皮囊,还剩什么能够出卖。”
文阮楠绝望地靠着车壁,慢慢滑坐地面。
她无法告诉白梓芙——公主,上辈子你长疤容毁,身为下贱宫婢,我都慕情倾心,不曾有过轻浮怠慢。
而现在,文阮楠猛然清醒,嘴角挂着一线血痕,呆呆看着白梓芙侧脸。
绝美傲物生姿,这已经不是前世的阿宁了。
芙蓉国色春满路,王孙公子不可来,像白梓芙这样的皇女金凤,世家公子都不堪匹配,她算什么东西,就算自己碾碎了骨头,为公主割肉剜心,也掀不起一水波澜。
暖火照不亮寒心。
车外。
护龙卫驾马驶入颠簸路段,着急提醒两人道。
“前面崎岖多弯,雨势渐大,还请公主和驸马爷扶紧栏木!”
果然不多时,马车剧烈震荡摇摆,白梓芙一个不稳,险些碰着额头。
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衣袖。
“微臣扶您。”文阮楠正色恭敬道,她牵着白梓芙衣袖,疏漠却妥帖地领到栏木旁边。
白梓芙心里咯噔一响,半天回过神,道:“谢谢。”
她搭着毡毯点点头,然后挑回自己的衣裤,炭火烤得湿气尽走,低眉对公主说出一声极远的请求。
“微臣的衣服干了,请殿下先行回避。”
“你的手不方便,本宫来帮你。”白梓芙想要替她笼袖。
“不用。”
文阮楠规矩地跪坐那边,俯身拉开衣带,乌发落在地板上,婉婉婧婧,柔软细密。
白梓芙只得转过身,背对着文阮楠,炭火光圈却把文阮楠的身姿映在壁上。
她身形偏瘦,整个影子伸缩变幻,孤零又颀静。
看得白梓芙眼睛一酸。
不一会儿,整衣束发的文阮楠抱臂跪坐,女儿气全然不见,她挺直背脊烘着炭火,又变成那个俊逸不凡的文五郎。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颠簸路段。
文阮楠打破沉默,想起公主留在包袱里的信,主动开口问道。
“公主过来时,那齐国令和……小郡主如何了?刘副将单人看管,微臣不放心。”
“本宫竟不知,怎么,她还在你的军中,没有回齐国调兵吗?你的信里不是写着,齐国郡主请你调兵共打寒山城?”
提起拓跋伊语,白梓芙骤然变了脸色,难道齐国郡主还和文阮楠在一块?自己书信里写得非常清楚,齐国郡主勾结内贼窃取军情,不管存着何种心思,都一定要敬而远之!
迫不得已的时候,格杀!
但那妖女长得姿容清丽,文阮楠正好女色,莫非——
白梓芙敛了眸色,语气冷下来:“你迟迟不放她走,为什么还留在军中?”
文阮楠没有违背命令的心虚,反而坦荡跪坐对面,回道:“她已被齐君封作令和公主,寒山城的耶律一真年纪老迈,这次是逃婚出来找我,求我救她出火海。”
“她来求你抢亲?”
公主冷笑一声,文阮楠居然敢写信欺骗自己,说为了彦国攻打寒山城!而自己不远千里赶来救她,竟天真地相信驸马临时冒险脱离大军,费尽心力调兵遣将,都是为彦国谋划。
原来,原来!
白梓芙恨不得现在就请旨,砍了文阮楠的脑袋。
“嗯,她来求我抢亲。”她镇定回答道。
心里的愧疚瞬间消却,公主回忆起刚刚文阮楠色急的样子,眼里起了阴郁之色,失望溢于言表。
笼在袖中的手撑抵地面,白梓芙气昏了头,失笑道:“你拿彦国将士性命,换得齐国美人娇嗔,文阮楠啊文阮楠,你真是多情痴心……”
“殿下!”
文阮楠皱眉抬眼,是了,在公主心里,自己就是这般浅薄,寡廉鲜耻至极。
“滚出去。”
白梓芙拾起一把铜镇,朝她扔过来。
“砰”!硬物从她左耳擦过。
那铜镇边缘锋利,她的耳朵被刮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耳根流下,但她任凭血涌,竟也不服软。
倔强刺得白梓芙气闷,闷到最后,余下满眼凄凉。
“呵,本宫倒想看看,齐国美人若是清楚你的身份,将会——”
“她知道我是女子。”
“什么?”
面对白梓芙的惊慌失措,文阮楠呼吸涩堵难受,但仍不能露出半分理屈,自己是喜欢女子,但不意味什么女子都可以。
白梓芙现今这样子,无非误会令和与她有私,好一张唯恐避之不及,恶心惊诧的脸。
公主沉着嗓子,略带鼻音:“她知晓你的身份还来求你抢亲?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雨霖宴成王府邸,令和扮成丫鬟,微臣中了媚药,她被迫给我解毒。在房内,她便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