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邱顿了下又说:“外面有几个来京城的同学都来看你了,见见他们吧。”
林淼没有意见:“好。”
他站起身调了调输液速度,看了她一眼,将茶几上度数不高的眼镜递给林淼,转身和林殊走出病房。
林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也没想,笑着脱口而出叫住了他,就像藏在心里很多年,不向外人提起的心结豁然开朗,最后扑面而来的是星光满天。
“父亲。”
他和林殊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在房门口处同时回头看向她。
雪停,天不再阴沉。
时钟正指晚上六点,早已没有太阳,仿佛刚才的天空瞬间乍亮从不存在一般。
但好在,有人记得,刚才那一场梦境般的盛宴。
“谢谢你……谢谢母亲。”
她短暂地笑了一下,却是出自真心,难能可贵。
这一幕和五岁时林淼扶墙离开的画面渐渐重合,像是隔着十一年和曾经的自己相顾无言。
“我不后悔的。”
只不过,希望你们下次要早点,早一点给我希望。
……
姜正明在门外和谁打着电话,兴致缺缺的样子,见林父林母都出来后才挂断电话打了招呼带着笑意推门进来。
他穿了件棒球服夹克,黑绿相间,整得挺酷,估计是和贺焱待一块久了连衣品都像。
林淼轻飘飘瞟了他一眼,见着他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你是喜欢严盈的吧。”
她的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就像是在确定而已。
他一个踉跄,拿着的果篮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就直愣愣站在原地五秒钟才动作。
姜正明并不惊讶林淼能看懂他的心思,垂眸笑起来,“我这刚来你就朝我开炮,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何止明显。
“开学那天你应该是怀疑我是林家的林淼,所以你费尽心思百般提醒严盈,希望她不要过多招惹我。”林淼说:“可你发现劝不动她,所以你就告诉我,她们家有权有势,以我的性格必定不会张扬,所以我会绕着她走。”
京城的晚上实在太冷,风刮的树枝飒飒作响,路边的积水有的冻成了薄冰,寒风刺骨。
“做这么多,都是在保护她。”林淼看着姜正明,再给他吃最后一记定心丸:“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怎么突然这么直接?”姜正明笑着:“我来是为了感谢你的,林淼,先让我把话说完,我可以解释你的问题。”
林淼向后靠了靠,头发垂下来搭在身前,没什么攻击性。
“我们都很感谢你,谢谢你能为贺焱做这些,我承认,当初让温阿姨推动你知道这件事情,有我们一份,你怎么说都可以,这件事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他附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可以承担。”
林淼依旧没说话,就安静地靠着枕头。
姜正明抿唇,在思考该怎么说:“如果还有实质性的伤害,林家从来不缺那些物质上的东西,我手中控有姜氏分部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些可以作为对你的补偿。”
说到他手里的股份,林淼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手里的股份……算了。”她说:“姜正明,你真的认为你哥哥,就那么不争强好胜,不想把你挤下来吗。”
姜正明温润的眉眼蹙了下,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她会知道姜芜和他关系并不好,在外他们都是兄友弟恭,放在家族里也没几人能看出来他们不和已久,“什么意思?”
“贺霄告诉过我一件事情。”林淼抬眼看他,神色平和,她发现提到贺霄后姜正明的表情就不太对劲:“十一岁的京城聚会,你哥哥是对你下了死手的。”
他猝然睁大眼睛,手顿时握紧。
“后来那药被人换了,换成泻药,装进了换药那人的碗里。”
林淼讲故事时语气毫无起伏,就是在说一件与所有人都无关的小事而已,“因为这场聚会需要有人出事,所以那人选择了自己。”
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姜正明强迫自己不相信林淼说的话。
怎么可能。
下一秒,不出意料,她道:“那个人,是严盈。”
“她从小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姜正明感觉眼前的景物都不真实,都在晃,就跟在什么飘飘欲仙的仙境如出一辙。
他说话都带着颤音,“她,她和贺霄……她不是和他?”
“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林淼心里感叹一句,也算是替贺霄做了件事:“如你所想,在那个没有发生关系的晚上,严盈对贺霄说,她做的这一切最终想要得到的愿望是保你一生平安。”
这个刀光剑影的城市,还未成年的继承人太容易被当做枪靶子了。
尤其是手足之间的自相残杀。
所以严盈无论如何,也要为姜正明争取到活下来的可能性。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有机会为自己争一个前程。
“你应该明白,她们既然来了这种地方,干这种事,就是为家族开路。”
这些龌龊肮脏的事在暗网下进行,没有痕迹可以捕捉,在这里的所有人只以利益为中心而发展,不关心她们的死活与感受。
不过又有谁狠心会将亲生女儿拱手送给别人。
那些不寻常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有迹可循的连成线,完全展现在他面前。
姜正明也试图拉过她的手,只不过因她的所作所为而放开了。
他从来没懂过严盈的内心,换言之,他不懂所谓小家族里的势力纷争很多都是以这样的形式生根发芽。
原来如此啊。
那个小时候很乖,喜欢黏着他叫他的小姑娘不是一下子就突然性格大变,开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都是情有可原。
她不幸被家族选中成为那样的人,变成不配拥有感情的工具被人利用,无法告诉任何人她目前的处境。
可就在这样的境况下,严盈已经尽她所能为他默默做了许多事。
给他时间等他冷静完,林淼淡淡说:“解释吧。”
姜正明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他蹭了下脸,“是我的错,我不该冤枉她对我的感情,我误会了太多事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消息,刚刚说的那些补偿依然有效,你如果还需要什么,我会尽力为你……”
林淼挑眉,无奈截住他的话道:“说这么多,你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愁人。
姜正明一开始是个明白的,后来理解得越来越偏,“我知道这很道德绑架,也清楚把你当自己人是对你的捆绑,我也明白你对贺焱没有感情就是出于责任,但还是……”
林淼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简直无言以对,但她还是欲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感情还是有的。
刺骨的风吹进来,她被冻得怔了下。
姜正明倍感抱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站了很久的黑衣少年给冷冷打断了。
两句话都被噎了。
贺焱戴了个黑帽子,身形修长,面容清冷,外面冰天雪地,他却裹着暖意而来,懒懒靠在门边,语调慵懒,桃花眼微眯:“老姜,你在说什么呢?”
姜正明闻声回头,预感事情不妙。
“林淼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他将视线不轻不重地放在林淼身上。
她来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而且脸色还好看了点。
林淼闻言而微笑,戴上手里捏着的眼镜,和他没有商量的四目相对。
她看清了贺焱。
贺焱在对她笑。
万事万物仿佛都在摩擦生热。
电光火石间,贺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回到了正常轨迹上运作。
赌对了。
那样的目光告诉贺焱——
我明明在她心里,举足轻重。
因为,那也是我看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