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棠十六岁嫁给孟襄,老首辅致仕时,他已经在戚家的帮助下爬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当时争夺首辅之位,争得最凶的便是二皇子党的卫琴和大皇子党孟襄,明面上卫琴作为次辅胜算更大些,但她时运不济,恰巧在那年戚棠的哥哥打了场胜仗正得圣宠。
官场上的起起伏伏,向来随帝王的心意变动,孟襄最大的底牌便是戚家,再加上大皇子的扶持,一时之间,孟襄居然跟卫琴平分秋色。
于是为了赢过孟襄,卫琴二话不说便将目光放在了戚棠身上,老首辅致仕当晚她披散着头发,将所谓的世俗礼仪抛在了脑后,做出一副落魄的可怜相去找戚棠。
戚棠还记得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开春的大树冒出了新的枝桠,树下小木桶温着两壶酒飘出氤氲的白雾。她和卫琴分坐在枝头,卫琴的眼里是她和月光的倒影。
“棠棠,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不要出手便好。”
卫琴红唇轻启,雪莲般通透的眸子写满脆弱与迷茫看向她,她说希望自己顾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可怜她,让戚家保持中立便好。
可是她却不曾可怜可怜夹在她和孟襄当中的自己,白净修剪整齐的指甲刮在粗糙的树皮上,戚棠无比煎熬,一颗心只恨不得能将自己分为两半。
一半给孟襄,一半给她。
低着头沉默良久,戚棠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一片孤寂又可怜的阴影。她喉咙灼热,仿佛经历千辛万苦开口问她,“为什么?”
孟襄是她的夫君,卫琴是她的好友,她想问卫琴为什么明知她为难,却还是要步步紧逼。
但是当时的卫琴被权利冲昏了脑袋,她会错了意,以为戚棠询问的是为什么要帮她。
于是她如天上仙的卫姐姐,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的卫姐姐,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因为我要爬到最高的位置,我要向我爹证明,像他那样惺惺作态的清廉模样永远只能在小小的尚书位置上坐着。”
卫琴双手颤抖地掰着戚棠的肩膀,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她眼底一片腥红,目光将近偏执,“他所谓的将所有家底捐给灾区百姓能救得了几个人?除了害死我娘,赢得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其余什么用也没有。”
戚棠慌乱地与她对视,却是想起卫琴母亲死的那年,黄淮地区出现水涝,卫尚书好像真是如卫琴所说,将全部家底捐给了灾区。
真不知道卫琴这么瘦弱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戚棠的回忆被手臂上的疼痛给打断,她只觉得卫琴骨瘦如柴的手如同两只铁钳,掐的她嘶嘶地吸凉气。
挣扎着让她松手,戚棠脑海中突然闪过卫夫人的死因,好像,卫夫人是因为没能挺过一场大病去了的。
联想起卫琴的话,戚棠身体如同狂风下的树叶一般扑簌簌地抖着。
她嘴唇嗡动,面比纸白,“你是说在你娘病重时,卫尚书将钱全部捐给了黄淮地区?”
卫琴笑了,一向冷清的脸上挂满了妖冶疯狂的笑容,她眼神死灰,仿佛泣血的杜鹃最后的挣扎,“是啊,我娘再好,也比不过天下百姓。他眼里没有我,甚至在我生辰时,连一根簪子都吝啬于赏赐给我。”
赏赐这词太过卑微,戚棠神魂一震,又是震惊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