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先生有不如意的事吗?也会烦恼吗?”
张敬修微微一笑,道:“当然也有,只是再是不如意的事,也会过去。圣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若遇不如意事时,只要有人可倾诉,再眼朝前看,这烦恼也会消逝。所以殿下若是觉得不如意时,也可说与我听,找人分担,也是一种解忧之法。”
朱翊钧点点头:“张先生说的是,所以这些天我也要去多看看母后,多陪着母后说说话。”
“殿下深明孝道,皇后娘娘有殿下陪着说话,定然会很快忘了不如意的事。”
朱翊钧闻言,脸上露出些笑意,说道:“张先生是我第一个老师,这两个月随张先生进学很是开心,以后我出阁读书时,还请张先生担任我的讲官,再来为我讲学。”
张敬修笑着道:“若能为殿下讲官,那实是臣的荣幸。”
说着又将《弟子规》和《幼学寓言》拿给朱翊钧,说道:“这是臣特意为殿下编写的启蒙读物,殿下闲暇之时,可翻阅一二。”
朱翊钧接过两本书,先是翻开更厚的《幼学寓言》,见书中尽是些白话故事,而且每个故事都有插图,这些插图都是木刻版画,线条简单,轮廓清晰,朴拙中带有几分稚趣,可爱又不失传神。
朱翊钧只读了头篇寓言《狼来了》,就喜欢上这寓言故事,喜形于色道:“多谢张先生赠书,这书中故事既有趣又有深意,读起来也简单易懂,我很喜欢。”
张敬修欣慰一笑:“殿下喜欢就好,待臣去蓟州后,有此书伴着殿下,就如臣在殿下身边为殿下讲学。”
这时,朱翊钧问道:“张先生是状元郎,为什么要去蓟州呢?我看别的翰林都只想留在京城。”
张敬修望向窗外,说道:“因为我不想只做夸夸其谈的词臣,而是要做经世致用的能臣。”
朱翊钧有些不太明白,歪着头问:“张先生要做能臣,和去蓟州有何关系?”
张敬修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殿下觉得,天子要用什么的官儿才能更好的治国?什么样的官儿是真正可以为天子牧民的?”
朱翊钧摇头道:“我不知道治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父皇和我说过,治国就是要用对人,人用对了,难事就可以迎刃而解。可是什么样的官才叫好官,这也很难分得清楚。”
张敬修叹道:“是啊,确实很难分清。在不同人眼中,好官也各不相同,就如海刚峰,在百姓眼中,他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官,对他也极为敬重。可在很多士绅眼中,海刚峰却是祸害,对他恨之入骨。又如徐阁老,朝中上下都称他为名相,可在松江百姓眼中,徐阁老只怕还是个奸相。再如朝中很多清流官,若只听他们的话,个个都是好官,可坏事的,又多是这些官员。”
朱翊钧奇道:“这又是为何?”
张敬修道:“因为海刚峰真正为民做主,就算得罪士绅也在所不惜,而徐阁老虽也为民办了实事,稳定了朝局,一扫先帝时的一些弊政,可他却过于以士绅之利为重,自己的家人也在松江府鱼肉百姓。至于清流官,嘴上都是仁义道德、为民请命,可却未做过一件对民有利的实事,而且有时还出来坏事,总出来挑刺。”
“那么在张先生心中,什么样的官才是真正的好官?”
张敬修微微而笑:“好官不是别人说的,而是做出来的,这就需要让朝廷受惠,让百姓受惠,让天下受惠,要有人人都看得见、摸得着的功绩,也就是说,若想成为一名好官,这为民、为朝廷做出实绩就是最基本的,于此同时,德行还好,能做到清廉如水,这定然就是好官。否则,纵使名望再高,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道德先生,于国于民并无多大益处。故而,我才要去蓟州与百姓相处,去了解百姓的困难,然后再想方设法为他们解决困难,而不是待在翰林院里埋头经典,嘴上说着为民做主。”
顿了顿,又道:“我朝翰林最盛,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以至翰林多以养望为重,可翰林非是常人,今后有大半都会成为朝廷重臣,可翰林不经庶务,多以修书讲学为进身之阶,为重臣后,又哪里有什么治国才能。因此,朝廷选官固然要重官员德行,但更要以实绩为先。这样官员们才会愿意俯身去做实事,否则的话,做事的没有动动嘴皮子的升官快,这朝廷上下又有多少人愿意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