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卿要去蓟州?”
隆庆皇帝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有人放着好好的天子近臣不做,反而主动请命外出的,而且要去的地方还不是什么富庶之地,而是要啥没啥的边镇,这怕不是当官当傻了吧。
张敬修认真道:“不错,在翰林院修书实非臣愿,相比于整日在翰林院中清谈养望,臣更愿意去地方上造福一方,为陛下建功立业,臣之父对此也是极支持的。”
隆庆还有有些不太明白张敬修的想法,满是疑惑地问道:“卿年不及弱冠便中状元为翰林,又有张先生这样的父亲,朕也对卿寄予厚望,在朝中不是更能让卿一展所学,为何反要自请去蓟州边镇?”
而后又好心道:“历来翰林外出任官,皆是因为被贬,卿还年少,今后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何必急于一时?卿且安心在翰林院中供职,朕定会为卿做好安排。”
张敬修感激道:“臣谢陛下厚恩,臣去蓟州除想去事功历练外,也因臣上疏倡议翰林、庶吉士为亲民官历练,且陛下也已御笔批准,臣作为首倡之人,若不为先,岂非是食言的小人。”
说着,又将自己对于朝廷培养翰林、庶吉士为相才的看法解释给隆庆皇帝听:“陛下,我朝翰林之盛,前代绝无也。尤其自天顺朝后,‘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诚然,翰林为朝廷起草文书,修撰实录,更有为讲官者为陛下讲学,确可对天下大事、国家政务有所了解,这也是我朝培养相才的法子。
可翰林若久滞翰院,纵使其熟读经史,学识渊博,可供陛下咨询顾问,但如此一来,翰林只能从文书之中观天下大事,对政务民生无直接的了解及认识,难免陷于空谈。翰林为朝廷储相,若多为空谈之辈,如何担得起中枢重任?臣倡议翰林外出任亲民官历练,便是出此考虑。至于臣自请赴边镇任官,就是想试着扭转当今官场重功名轻事功的风气。”
隆庆听了张敬修这一番恳切的话,默默想了许久,说道:“满朝上下,高谈自己忠心为国的有不少,可真如卿这般去践行的却无几人。卿既有此事功之心,朕岂能不成全。”
顿了顿又道:“朕说是天子,是天下万民之主,却连出宫走走都难。朕全权委命谭纶、戚继光操练新军,你去蓟州,正好可替朕去瞧瞧大明的边军到底是何样子,谭、戚二人练出的新军又是何等样子。”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隆庆想了片刻,看着张敬修:“你去蓟州非是常任官,既是如此,朕就给你安一个监察御史的职务,巡按保定、蓟辽。”
这时,在一旁安静伺候的张贵提醒道:“皇爷,新科进士不得任巡按御史,张修撰去任巡按,恐会惹非议。”
张敬修闻言,也是推辞,因为这确实违制。
巡按御史只是七品,跟县令一个品级,可是别看巡按御史官儿不大,但因为其代天巡狩,权力却是大到没边。因此,历代都逐渐加大对巡按御史的限制,比如规定年龄、规定新科进士不得充任等等。
隆庆摆了摆手:“无妨,先帝命内阁大学士都多次以中旨取之,朕只不过任命一巡按御史罢了,更何况张卿去蓟州任职最多不过半载就要回京,若只是去当个寻常官,那还有何意义。”说完即令张贵拟旨送内阁审核下发。
行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张贵领命写好谕旨,往内阁而去。
张贵走后,隆庆对张敬修说:“再过几月,又是秋季,届时难保外虏不来犯边,若是外虏犯边,你定要替朕出一口恶气。”
张敬修苦笑道:“臣虽读过兵书,可也只会纸上谈兵,实无杀敌之能。”
隆庆笑着道:“戚继光是良将,有他在,当可建功。可惜如今边兵不堪用,否则朕定要效仿太祖、太宗,遣良将扫荡草原,击敌于域外。”
张敬修诧异地看了一眼隆庆,他没想到这位皇帝还有这样的雄心,不过大明朝自‘战神’之后,边军就像断了心气一般,莫说要北上扫荡草原,就是防虏寇骚扰都已经焦头烂额。
定下去蓟州后,张敬修又请隆庆定时派人去查自鸣钟行的账目,可隆庆却不以为然道:“朕只不过给了名头,不出一分力就得了五成净利,又何必再派人去添乱。再说,朕也相信张爱卿不会因此小利欺君。”
对此,张敬修还有什么好说的,隆庆的说话正和他意,这样的合伙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当下谢恩告退。
……
黄昏时,张敬修出西安门,直往宣武门外的徽商会馆寻程大位,昨日他已和程大位约好,一同饮酒谈论算术。
来到徽商会馆,张敬修走进大门,见外面看起来气派的会馆,里面却显得有些冷清,当下大声问道:“有人吗?”
半晌一人在楼上答道:“有人,有人。”
一会儿的功夫,那答话之人就从楼上屁颠屁颠地跑下来,见着一身官袍的张敬修,神情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小心问道:“小人是会馆掌柜,官爷来此是来寻人吗?”
张敬修淡淡道:“程汝思可在,本官是来寻他的。”
会馆掌柜连连点头:“在,在,小人这就去唤他来见官爷。”
“不用,给本官带路,本官自去寻他。”
“是,官爷请随我来。”
当下,张敬修随着掌柜入了会馆后院,到了一间两进的宅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