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形玉绦环，是时家的象征之物，所有正式子弟和时家门客人手一只。</p>
拥有了这个，就代表着是被宗族认同的修炼子弟——所以它曾经是时琉在童年时最渴望得到的东西。</p>
只是直到十二岁那年在山下被掳走，时琉都没能属于拥有自己的那块。</p>
到“死”，她也从未被时家承认过。</p>
捏着薄薄的玉绦环，时琉一时心神恍惚，连休息的榻前来了人都没察觉——</p>
时琉一惊，吓得她往榻里缩了缩，仰头才望见一张完全陌生的青年公子的脸——</p>
身量修长，容貌英俊，一双多情桃花眼，还有更显凉薄的高鼻薄唇。</p>
好看是好看，但比起某人本相，全然不及十分之一。</p>
“封邺？”时琉挪回来，小心与他确认。</p>
长眸一垂，青年公子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眸此刻却像叫冰水浸过了，哪哪都透着沁骨凉意：“换了具身体，胆子也换小了？”</p>
时琉还是不放心，左右看看，确定房间里再无旁人：“你什么时候来的？”</p>
酆业没说话，一瞥房间临窗的围棋桌。</p>
黑白双子交战正酣——他一个人下的，棋局下了多久，他就来了有多久了。</p>
时琉有点不好意思，又往榻外挪了挪：“让你久等了。”</p>
“你神魂太弱，”酆业以一种奇异眼神打量她，“以你体质，竟然从未修行过？”</p>
时琉不懂他意思，犹豫了下才轻声答了：“修行需在识海里立灵台，旁人天生灵台根基至少有米粒大小，而我识海天生一片空茫，是不能修行的废体。”</p>
“族中……”时琉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玉佩，低头，“家里长辈。”</p>
酆业轻嘲：“界门都没望见的浅薄蠢物，倒是敢放厥词。”</p>
他那句落得轻，时琉并未听清，她正要追问，两人身在的房门忽然就被从外面拍得重响。</p>
“琼哥哥？琼哥哥？你在里面吗？”</p>
不等她想完，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竟是直接推门踏了进来。</p>
进来的姑娘腰悬玉佩，显然也是队里的时家子弟，又一身鹅黄衣裙，十七八岁的模样，眼神灵狡地在房间里转了圈。</p>
最后停在榻旁的青年公子身上。</p>
“琼哥哥，你怎么还真在这个丫头的房间里啊？”</p>
鹅黄衣裙不满地跑跳进来，到了榻前不忘瞪上时琉一眼。</p>
也就是这一眼，惹来了时琉惊讶的一声轻“啊”。</p>
——这人她是认识的。</p>
二伯家的堂姐，时轻鸢。</p>
时琉在时家生活的最初那几年里，对这位性格骄扈的堂姐印象很深。而后来关进小院里，起初那位使婆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常讲起时家主家里的事情。</p>
如今这张面孔虽然早已脱去幼时记忆里的稚嫩，但五官模样没什么变化，时琉从小心思通明，很轻易就记起来了。</p>
那封邺附身的“琼哥哥”就是……</p>
时琉回忆着。</p>
她虽未见过，但使婆奶奶有说，后来时家旁系表亲里冒出个叫方琼的少年，因为修行天赋奇高，被家主认作义子，领进主家教养。</p>
方琼年少英俊，风流多情，时家那些适龄的小姑娘们没少被他骗情骗心，时轻鸢也在其中。</p>
时琉想罢，望向酆业这具身体的眼神顿时好奇又复杂。</p>
这样姿容就招得时家小姑娘们动心惹事，那要是叫她们见了封邺的本来模样……</p>
“啊什么啊？你个土丫头，乱看谁呢！”</p>
时轻鸢手里鞭子一甩，啪地一声脆响，就抽在时琉正坐着的木榻旁边。</p>
时琉没能躲开，受惊望她。</p>
时轻鸢原本就是吓唬这个旁系丫头的，见她睁大了眼，像没对上过修者斗法的模样，更忍不住坏心，扬手就要再补上一鞭子。</p>
只是胳膊还没抬起来，时轻鸢忽然“哎呦”一声，鞭子松脱坠地，她吃疼地抱住手腕。</p>
等回过神，时轻鸢恼扬起头：“方琼！你竟然为了她打我！”</p>
酆业背靠在时琉坐着的木榻雕栏前，垂着眼皮，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翠绿玉笛，尾端还坠了片晶莹剔透的叶子。</p>
听见时轻鸢恼声，酆业依然眼都没抬下：“她给我许了宝物，作为交换，这几日里我会近身看照。你再敢比划她一下，这鞭子怕就要噬主了。”</p>
“她、她一个旁系的小丫头，能许给你什么宝物？你开价，我出她三倍！”</p>
“她的三倍？”</p>
酆业冷冷淡淡地嗤了声，修长指节沿玉笛一抚而过——</p>
笛声清厉忽鸣。</p>
压不住那人声线薄凉嘲弄：</p>
“你也配么？”</p>
“你——！”</p>
时轻鸢气得恨恨跺脚，怒指他鼻尖：“就你这反复无常的，活该时璃看不上你！”</p>
“……”</p>
鹅黄衣裙来得快去得也快，屋里门一开，风一转，外面已经不见人影了。</p>
榻上。</p>
时琉怔怔望着门口：“时璃…”</p>
酆业未抬眸，以神识随便一扫：“依方琼记忆，时璃是时家家主的独女。方琼喜欢她。”</p>
“……”</p>
时琉低头，下意识握紧了玉佩。</p>
原来是…独女啊。</p>
看来她那一“死”，死得真好……死得大快人心。</p>
时琉不想承认的，在看见时家玉佩时本能生出的最后一丝希冀，就这样轻飘飘地碎成了齑粉，没入心底再看不见的地方去。</p>
她本就不该抱有幻想，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牢笼里。</p>
时琉轻呼吸，平定心绪后，她仰眸看向酆业：“我们去哪里找留影石？”</p>
酆业停顿，回眸：“我以为你只想自由过五日。”</p>
“毕竟是你和狡彘帮我出来的，帮它做好正事，我也能轻松……”</p>
时琉忽想起什么，不安问：“时家家主，也下来了吗？”</p>
“没有，只下来了一个三长老，”酆业察觉什么，“你怕那个家主？”</p>
“我是怕他…他修为高深，号称凡界千年来的第一强者，对你不利。”</p>
酆业唇角轻抬，眸里尽是讥讽，却一字也懒得分辩：“下午他们要外出历练，那个三长老带队，留影石就在他身上，到时候见机行事。”</p>
“好！”</p>
榻上少女醒回神，深吸气，肃然以对，“我会帮你看好时机的。”</p>
“…？”</p>
走到窗旁，酆业短暂沉默了下，“是我见机行事。”</p>
时琉一懵：“那我做什么？”</p>
“你？”少年侧回身去，薄唇隐见似笑非笑的弧度，“跟着队，别跑丢了就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