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异空间内——</p>
“女娃？”这汉子的口中多了几分热切：“快拿过来我看看！”</p>
“她这烧得活像个跟病猫崽儿似的，我碰都不想碰，当家的你倒是不嫌晦气……”</p>
这妇人嘴上抱怨着，双手却动作麻利地将幼儿期的舒语芙提溜起，拎到了这男人的身前，被后者抬臂直接接了过去。</p>
男人干惯粗活，岩石般粗粝的大手，就这样落在新生儿娇嫩的皮肤上，硌出极明显的红印来。</p>
沈逐凰远远看着，这中年男人在接过舒语芙后，明显变得更为热亮的眼神……不知为何，她心中骤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p>
“当家的？”这妇人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自家汉子的异样，便惊疑不定地唤了对方一声。</p>
男人却也并未多理会她，只吩咐道：“去，把火生起来，还有带的家伙什，都准备上。”</p>
“好。”妇人下意识地应了，但她脚下才刚挪了一步，目光就又犹犹豫豫地落到了，被自家汉子正抱着的那个女娃身上。</p>
她顿了一下，还是小心道：“我听着她哭声都小了，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要不我们先出去，把她给埋了？”</p>
“这好歹……也算我们倒霉遭上了。”</p>
“死婴什么的，也挺晦气的。”</p>
“这破庙，我们总也要住上一夜的。”</p>
“倒霉？”这汉子听了妇人小心翼翼的话语，却是直接笑出了声：“老婆子，这哪里倒霉了？”</p>
“能在这种年头，平白捡到一个孩子，这该是天上掉给我们的馅饼才是。”</p>
“原还以为真要活不下去了……没想到。”</p>
“你的意思是……”</p>
妇人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后蔓上些难以言说的恐惧来，但最后却只化作了如这男人注视着舒语芙时，如出一撤的异样狂热。</p>
而沈逐凰在看清楚，这两双于这一刻，像是对镜照影，一般无二的热亮眼眸后，一种由心底最深处，迸生而出的冰寒之意，直接席卷了她，让她的脚步僵停在原地，再不得寸进。</p>
但沈逐凰的停步不前，却并不会妨碍到这对夫妇的任何行动。</p>
她看着他们烧红火焰，炽烈的火光在搭好的柴堆上跳跃。</p>
明红的暖光照亮了整座灰败昏暗的土地庙，却照不亮人心中的鬼蜮波谲。</p>
水在锅中沸腾，热气蒸腾而上，白蒙蒙的水烟模糊了一切。</p>
粗粝的大手慢慢捂上幼婴的口鼻，那供台后，眉眼慈和的土地神，静默注视着这一切。</p>
沈逐凰握剑的手，不可遏制地抖颤起来。</p>
逆簌想要让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吗？</p>
沈逐凰从不是什么不问世事的高洁之人，她当然知道，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的会是什么。</p>
可她无法确定的是——眼前如此呈现给她的这一切，当真就是舒语芙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吗？</p>
如果是的话，逆簌让她亲眼见证这幕，且还预留给了她这虚假中唯一的真实，给她手中的栖凤剑，让她有能够出手，干涉现下局面的能力，究竟是想要看她怎么做呢？</p>
而如果她真的出手，之后又会引发出怎样的后果呢？</p>
她不清楚，也根本无法判断。</p>
且就算这些全都不论，只对方是舒语芙这一点……沈逐凰便无法似往常一般，一往无前地做出选择，并坚定不移地前行了。</p>
也是于这一刻，沈逐凰忽而就明白了，逆簌弄出来这一手的险恶用心了。</p>
比起身体的催折，云山一般难以跨越的灾厄，以及一重又一重寸步难行的泥泞坎坷，心灵上的拷问，才是最磋磨心念意志之事。</p>
至少沈逐凰，是真的鲜少如此刻一般动摇。</p>
她本心在见到无反抗之力的幼婴，遭遇可怖劫难时迸发出的善，与理智上反复提醒着她的，舒语芙是至恶之魂的载体，以及对方今后会对她做出的，没一件配得上她去同情的恶事——</p>
这两者在她心底反复对撞，搅得她心念一团乱麻，握剑在手，也再无半分刺剑之能。</p>
幼婴呜咽的低鸣，终于彻底消隐在了那只粗粝的大掌中。</p>
沈逐凰耳尖微动，却再听不见那属于幼婴的半点声息。</p>
柴堆正旺，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火红的烈焰灼照出了，两只假披了人皮的畜生。</p>
明光摇曳间，他们背后的影拉得极长，漆黑的影子一路探延到了沈逐凰的足下。</p>
一道剑光陡然间斜过虚空，明泓疾烈如青鸟掠空，湖面上稍纵即逝的倒影。</p>
下一息，两道沉闷落地声，先后响起。</p>
沈逐凰握紧手中的栖凤，面无表情地向那火焰正炽烈处走去。</p>
血色在神庙的地砖上缓缓铺展开来，两颗半浸在血泊中，大睁的双目内里尚且余残着喜意，不知死亡已至的头颅，就那样一左一右，零散滚落在烧得正旺的火堆两侧。</p>
沈逐凰垂目下看，目光静静落在同样浸泡于血泊中，面容憋得青紫，已然是声息全无的舒语芙身上。</p>
她面上的神情，没有因眼前这血腥又残忍的一幕，而生出一丝一毫的动容，整个人冷得像是雪渊之上的一块极冰。</p>
沈逐凰就这样目光定定的，看了舒语芙两息。</p>
随后她手腕一转，银白色的剑光呈圆弧状，环绕舒语芙周身蓦然亮起。</p>
下一息，于舒语芙身下，砖石连着土层一起崩塌，幼婴小小的身体，便就这样落坠了进去。</p>
沈逐凰微敛眼眸，收剑归鞘的同时，人也已然转身走向了土地庙的庙门。</p>
身后，在沈逐凰将栖凤剑归鞘的瞬间，那些被剑光卷向两侧的尘泥，便也就这样纷纷扬扬而下——</p>
只眨眼间，原处便像是多了一座小小的新坟。</p>
沈逐凰没有回头，更没有停留，在她心如止水地踏出庙门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蓦然扭曲失真，化作一片虚无的残影。</p>
她眉头微蹙，握剑的手收紧了几分，刚向前又走了一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