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觉得您是悔过的，所以才会在那件事之后沉寂这么多年。”</p>
“现在我才知道，根本没有。”苏诺皱眉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王卜先，冷笑了一声，“用我爸妈的命救你母亲，用我的命来救你自己。”</p>
王卜先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变。</p>
“您黑入恒安，表面上是针对我，其实一开始就是冲顾晚晴去的。利用她对师兄的感情挑拨离间，温水煮青蛙，引导她在一个个小错误中沉沦。能看出顾婉晴对师兄的感情的人，也就您这个时常关心我们的老师了。”</p>
苏诺闭了闭眼，话锋突转，“所以，派我上船，您是想利用她送我上路么？”</p>
王卜先嘴角勾起了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诺，“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p>
他语气中透露着可惜，说完那一句便没再往下说。</p>
“可惜，她在船上改变主意了。”苏诺深深吸了口气。</p>
所以，顾晚晴才会表现得那么奇怪，才会突然开始失眠，才会搬到她的休息舱过夜。</p>
最重要的是，“鬼鸮”出现的时候她的情绪最为失控。她认为自己临时变节，“鬼鸮”不可能放过她。</p>
“你提出的枪决原住民的问题，是想让梁泊松做一个您当年面临的选择。您觉得当年您迫不得已，在我爸和您母亲的性命面前，您别无选择。”</p>
说到这里苏诺已经冷静下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有些可怜，他的一生孤苦无依，如同她当年，在悬崖边缘挣扎。</p>
不，她更幸运。她心里有光，有人一直在彼岸等她。</p>
而王卜先，每日在惴惴不安中度过，随时随地都在担心会摔得粉身碎骨。</p>
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犯过的错误，身处的悬崖。所以，他才会对她穷追不舍。</p>
王卜先没再沉默，看着苏诺面前满满的一杯啤酒，语气中不无遗憾。“我时常会想起你刚进实验室的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的那股子天真和灵性，跟你爸一样。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咱们师徒最后会变成这样。你跟梁泊松是我带过最出色的学生，直到后来...”</p>
身边传来离一阵嘈杂，是他们身边不远处坐着的两个人，面前放了一桌空酒瓶。</p>
两人都足够年轻，还有心思高谈论阔，谈人生理想。</p>
王卜先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不经意停了一瞬，没再接着说下去，反而自嘲地笑了笑，转变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看重梁泊松么？”</p>
“他很像那个时候的我，被你的天赋压制，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p>
“梁泊松像我，努力克制。而你像孙毅理，天赋异禀，聪明却天真得愚蠢。”</p>
“我没你爸爸命好。我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又生了几个孩子。那个时候，一家人吃不饱饭。我继父还是个酒鬼，家里多我一个人，就多一张口吃饭。”他说着，表情逐渐有了些变化，变得狰狞可怖。</p>
“他嫌我是个拖油瓶，一喝醉就打我。家里六七口人的活都是我来干，种田，砍柴，挑水….”</p>
他一仰头，泄愤似的喝光杯子里的酒，“小苏诺，你知道冬天光脚跑到几公里外挑水是什么感觉么？”</p>
“那时候我每天要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去捡牛粪。脚上只有一双单薄的布鞋。</p>
有一次为了走近路，掉进裂开的深沟，困在里面三天三夜。那时候我就在想，只要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走出去，再也不回来。三天后，当地的村民把我救出来，我着急赶回家。我妈看见我的第一眼居然是惊讶。”</p>
“是，带着一丝失落的惊讶。”</p>
他说到这，轻轻叹了口气，再抬眼看向苏诺的时候，苏诺似乎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泪光。</p>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神情比之前更加冷漠，仿佛掉入山缝间的那个少年死里逃生后被母亲的一个眼神杀死。</p>
“那年冬天，那个醉鬼酒后失足摔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