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站长先生要你讲,你一共袭击过几次卡车,有什么目的,谁是同一党一,此外还干过些什么,——要你统统都讲出来……”
雷班德并不望着万尼亚,冷冷地说。
“要是我连你都看不见,我怎么还能去袭击卡车,这你是知道的!”万尼亚说。
“我请你答复站长先生……”
但是站长先生显然一切都明白了,他用手指做了一个手势,说:“到芬庞那里去!”
霎时间一切都改变了。索里柯夫斯基用一只大手揪住万尼亚的衣领,恶狠狠地摇撼着他,把他拖到接待室,再把他的脸扳过来朝着自己,使劲用鞭子在他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地一抽一了几下。万尼亚的脸上鼓起了一道道紫色*鞭痕。有一下正一抽一在左眼角上,眼睛马上就肿起来。带他进来的“警察”又抓住他的衣领,跟索里柯夫斯基一起,连推带踢把他从走廊里拖过去。
他被推进去的那间屋子里,坐着芬庞军士和两个一党一卫队的兵士;他们都面色*疲惫,坐在那里一抽一烟。
“要是你这个坏蛋不马上供出你的……”索里柯夫斯基用大手抓住万尼亚的脸,用铁一般坚一硬的指甲掐它,一面用可怕的咝咝的声音说。
兵士们一抽一完了烟,用脚踩熄烟头,用不慌不忙的熟练的动作把万尼亚身上的大衣和衣服剥光,把他精赤条条地扔在血迹斑斑的刑床上。
芬庞用他的长满浅色*汗一毛一的通红的手也是那么不慌不忙地在桌上挑了两根用电线拧成的鞭子,递了一根给索里柯夫斯基,一根自己拿着,试着朝空中一抽一了一下。接着他们两人就一人一下地鞭打着万尼亚的光身一子,每打一下都把鞭子朝自己这边一拉。
两个兵士一个按住万尼亚的头,一个按住他的脚。刚一抽一了几下,万尼亚就全身鲜血淋一漓。
他们一动手打他,万尼亚就发誓绝不开口回答他们问的话,也绝不发出一声呻一吟。
所以在他们打他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吭声。他们有时住手不打,索里柯夫斯基就问:“你现在明白了吗?”
万尼亚一声不吭地趴着,脸也不抬,他们就重又开始打他。
在他之前不过半小时,莫什柯夫也在这张刑床上同样受过鞭挞。莫什柯夫跟万尼亚一样,也是矢口否认偷窃礼物的事有他的份。
住在远郊外的斯塔霍维奇,比他们晚一些被捕。在人间
斯塔霍维奇跟所有和他同样性*格的青年一样,他们生活中的主要推动力是自尊心;当着人们的面,尤其是当着他亲近的或是德高望重的人们的面,他可以或多或少地表现得坚强,甚至可以做出歇斯底里般的英勇行为。但是在单独面对危险或是困难的时候,他就是个胆小鬼。
他在被捕的那一刻就吓破了胆。但是他有一种随机应变的急智,可以转眼之间找出几十几百个道义上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一让他跟那个孩子对质,斯塔霍维奇马上就明白,新年礼物是他和他的不可能不被捕的同伴们的唯一罪证。转眼之间,他就打好主意要把这一切变成一件刑事案,他要坦白承认这是他们三人干的,哭诉他们是迫于贫困和饥饿,并且保证今后要用诚实的劳动来将功赎罪等等。于是他就非常真诚地在勃柳克纳宪兵站长和其他的人面前表示了这番心意,使他们一看就明白,他们碰到的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们在办公室里就开始打他,要他供出其他的同一党一:他们三个人晚上不是都在俱乐部吗,他们决不能自己再去搬卸卡车上的礼物!
算他走运,勃柳克纳站长和巴尔德副站长吃午饭的时候到了。他们让斯塔霍维奇安安逸逸地待到傍晚。
傍晚时候他们对他态度亲切,说他只要说出偷礼物的人,马上就可以释放他。他还是说这是他们三人干的。那时他们就把他交到芬庞手里,一直把他折磨到吐出谢辽萨的姓名为止。至于其余的人他说他在黑暗中分辨不清。
这个可怜的家伙哪儿知道,他供出谢辽萨之后,已经使自己陷入更为可怕的磨难的深渊,因为他落到那样一批家伙手里,这批家伙知道,应该趁他现在表现脆弱的时候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他们拷打他,用水浇了再来拷打,不到天亮他已经失去人形,开始苦苦哀求,说他不该受这样的折磨,他不过是执行的人,还有一批指使他的人,让他们来负责吧!于是他供出了“青年近卫军”总部连同它的联络员。不知为什么,他唯独没有说出邬丽亚。在极其短暂的一瞬间,他似乎在面前看见了她的美丽的黑眼睛,就没有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在这几天里,李亚德斯卡雅被从克拉斯诺顿村传到宪兵站,让她跟维丽柯娃对质。她们俩都认为是对方害得自己遭殃,于是她们就当着不动声色*的巴尔德和看笑话的库列肖夫的面,像市场上的女贩子那样破口大骂起来,互相揭发:
“得了吧,你还当过少先队的辅导员呢!”李亚德斯卡雅大声嚷着,她的颧骨高一耸的脸涨得通红,连雀斑都看不出来了。
“嘿,那么你呢,全五一村都记得,是谁跟着小组到‘国防航空化学建设后援会’去的呀!”维丽柯娃紧捏着小拳头,大嚷着,恨不得要用尖尖的小辫去把她的冤家对头戳个窟窿。
她们俩差点扭打起来。她们被分别带走,拘留了一昼夜。后来又把她们分别唤到宪兵站副站长巴尔德那里。库列肖夫先后都是同样抓住维丽柯娃和李亚德斯卡雅的手,凑着每人的耳朵都说了同样的话:
“不要再装出那副天使模样啦!你说,都是谁参加了组织!”
于是维丽柯娃和李亚德斯卡雅先后都痛哭流涕,赌咒发誓地说,她们非但没有参加组织,而且一辈子都恨透了布尔什维克,布尔什维克也痛恨她们,一面就把留在五一村以及克拉斯诺顿村的全部共青一团一员和全部出名的青年人都供了出来。她们非常熟悉她们的同学和左邻右舍的同伴,知道谁从事过社会活动,谁有什么样的看法。她们每人都说出了二十来个名字,而这些名字是相当准确地确定了和“青年近卫军”有关的青年的圈子。
巴尔德副站长恶狠狠地转动着眼珠,对她们每一个都说,他不信她跟这个组织无关,本应当让她跟她供出来的罪犯们一起好好吃点苦头。但是他可怜她,给她一条出路……
维丽柯娃和李亚德斯卡雅同时被释出狱,各人虽不知道对方的底,但是揣摩对方反正也不是清清白白地出来的。规定她们每月可以拿二十三个马克的工资。她们互相伸出木头似的手来握了一握,仿佛彼此之间毫无芥蒂似的。
“这次便宜了我们。”维丽柯娃说,“几时过来玩玩。”
“一点不错,是便宜啦,我会来玩的。”李亚德斯卡雅说。
她们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