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系(是)一个号(好)心的女银(人)!……”他说,“你尽考(可)以借债,我来还……”
“你收到这个女子来信时的难受劲儿,比花上百来万或写出多少美妙的信,更能触动一个女人的心。你要设法叫她间接知道这一情形,这样你或许可以把她搞到手了!而且……不要有任何顾虑,她决不会死的。”她说,轻蔑地看了丈夫一眼。
德-纽沁根夫人对烟花女子的性情一无所知。
“德-纽沁根夫银(人)金(真)有头脑!”妻子走后,男爵心里说。但是,银行家越是赞赏男爵夫人给他出的这个精明主意,就越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去实行。他处于一筹莫展的境地,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赚钱人的愚钝虽然几乎人人皆知,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就像我们头脑的智慧和我们身体的能力一样。舞蹈演员腿脚有劲儿,铁匠胳膊粗壮,菜场的搬运工人能扛起大包,唱歌的吊嗓子,弹钢琴的运动手腕。银行家惯于策划和探索生意,运转利息,就像滑稽歌舞剧作者安排情节,研究主题,使剧中人物活跃起来一样。不能要求德-纽沁根男爵有很高的交谈才能,就像不能要求数学家的智力说。中有诗人的想象一样。像柯努埃尔夫人①那样在生活交际中既有文才又风趣幽默的诗人,一个时代能遇上几个?布丰②很笨拙,牛顿没有爱过女人,拜伦勋爵只知道爱自己,卢梭忧郁阴沉,差不多是个疯子,拉封丹总是漫不经心。人生的动力如果平均分配,就会制造出蠢货,或者到处是平庸之辈,只有不平均才能产生差异,从中见到“天才”。这种差异如果太明显,就会出现畸形。同样的规律支配着人体:无懈可击的美貌几乎总是伴随着冷淡和愚蠢。帕斯卡尔③既是伟大的数学家,又是伟大的作家,博马舍④同时也是个大商人,扎梅⑤又是个廷臣。这些罕见的例外证明了智力特性原理。银行家在投机盘算方面,与能干的外交家在维护国家利益方面发挥着同样的机智、精明和才能。哪一位银行家走出他的办公室后,在别的方面如果仍然卓尔不群,那他就是一个伟人。纽沁根再乘以德-利涅亲王⑥、马扎兰或狄德罗,这种人才公式几乎不可能存在。然而还是有,他们的名字叫伯里克利⑦,亚里斯多德⑧,伏尔泰和拿破仑。帝国太阳的光芒不应该对个人造成损害,拿破仑皇帝具有魅力,受过教育,才智超群。德-纽沁根先生是个单纯的银行家,像大多数银行家一样,除了那一套计算,没有任何创造性。他只相信实实在在的价值。在手段方面,凡是事关建造房屋,照料身体,收购古玩或地产,他完全懂得手里攥着黄金去求助于各方面专家,请最好的建筑师,最好的外科医生;最会鉴别绘画和雕像的行家,最能干的诉讼代理人。但是,在男女私情方面,由于没有法院指定的鉴定人,也没有爱情行家,一个银行家堕入情网时就会晕头转向,在女人的迷魂阵里不知所措。他已经将钱给了某个男性或女性的弗隆坦,请他替自己设想,替自己办事,除了这种手段,纽沁根想不出一点点更加高明的办法。男爵夫人想出的那个办法,只有通过圣埃斯泰弗夫人才能用上。银行家很懊悔与那个讨厌的女脂粉商人闹翻了。尽管如此,他相信自己钱箱的魔力,相信这些有加拉签名的镇静剂。他便拉铃唤来随身仆人,叫他去纳夫-圣马克街打听那个丑陋的寡妇,请她到这里来。在巴黎,两极通过欲望相逢。邪恶总是把富人和穷人连接起来,把大人物和小人物连接起来。在这里,皇后要找勒诺尔芒小姐求教⑨,在这里,贵族大老爷世世代代总能找到一个朗波诺⑩。
<em>①一八三三至一八三五年出版了塔尔芒-德-雷奥的《逸闻》一书,其中有柯努埃尔夫人的风趣言谈。</em>
<em>②布丰(一七○七-一七八八),法国作家和博物学家。</em>
<em>③勃莱兹-帕斯卡尔(一六二三-一六六二),法国学者,思想家和作家。</em>
<em>④博马舍(一七三二-一七九九),法国作家和戏剧家。</em>
<em>⑤可能是指塞巴斯蒂亚诺-扎梅(一五四九-一六一四),原籍意大利的金融家。他当初作为鞋匠跟随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米到法国。卡特琳娜在他家中接待过亨利四世的情妇。</em>
<em>⑥德-利涅亲王(一七三五-一八一四),奥地利陆军元帅。</em>
<em>⑦伯里克利(约公元前四九五一四二九)古雅典民主派政治家。</em>
<em>⑧亚里斯多德(约公元前三八四-三二二),古希腊哲学家。</em>
<em>⑨勒诺尔芒小姐(一七七二-一八四三),预言家,著有二十部预言集。她曾预言约瑟芬会当皇后。</em>
<em>⑩朗波诺,一个开下等酒馆的人物,十八世纪末,上流社会的人常去他的酒馆干下流事情。巴尔扎克在《女帽商》中曾提到这一人物。</em>
两小时后,新来的随身男仆回来了。
“男爵先生,”他说,“圣埃斯泰弗夫人破产了。”
“啊!那太号(好)了!”男爵兴高采烈地说,“我怕(把)她捏到休(手)心里了!”
“据说,这个女人有点爱赌钱,”男仆继续说,“另外,她被掌握在一个郊区小喜剧演员的手里,为了不失体面,她声称那是他的干儿子。她似乎能烧一手好饭菜。她正找活干呢。”
“介(这)些该死的下等银(人),有很多全(赚)钱手段,还有肯(更)多的花钱方法。”男爵心里想,没有料到他撞上了帕努奇。
他又派这名随身男仆去找圣埃斯泰弗夫人。她第二天才来。
在亚细亚的盘问下,新来的男仆向这个女密探讲出了男爵先生的情妇所写书信造成的可怕后果。
“先生大概很爱这个女人,”男仆最后说,“因为他差点儿送了老命。我呀,眼看他就要受骗上当,几次劝他别再去了。据说,为了一个女人。男爵已经付出了五十万法郎,还不算最近为圣乔治街那座小公馆花的钱!……这个女人喜欢钱,就是要钱。”男爵夫人从先生那里出来时,笑着说:“再这样下去,这个花娘要让我当寡妇了。”
“见鬼!”亚细亚回答,“怎么也不能把生金蛋的鸡给宰了呀!”
“男爵先生就指望您了”随身男仆说。
“啊,这是因为我懂得怎样调动女人……”
“好,请进吧!”随身男仆向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卑躬屈膝地说。
“怎么,男爵先生贵体欠安?……”假冒的圣埃斯泰弗夫人装出一副谦恭模样,走进病人房间说,“哎,有什么办法呢!人人都会受自己的弱点影响。我也是,我也倒了霉啦!这两个月,财运就是跟我作对!我现在倒要找活干了……咱们两人呀,都不够理智。如果男爵先生能把我安置到艾丝苔夫人家里当厨娘,我对男爵先生会比谁都忠心耿耿,我会看住欧也妮和夫人,对先生一定会帮大忙的。”
“不系(是)介(这)方面的问题,”男爵说,“我现在掌握不居(住)局面,被银(人)牵着鼻子走,像个……”
“像个陀螺,”亚细亚接过话头说,“老爹,您过去牵着别人鼻子走,现在这个小姑娘抓住了您,拿您寻开心……老天爷是公平的!”
“公平?”男爵接着说,“我不系(是)叫你来教兄(训)我的……”
“哦,我的孩子,有点儿教训也不是坏事,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这是生活的必需品,就像伪君子离不开恶习一样。您说,您慷慨大方了?您为她偿还了债务……”
“对!”男爵说,显出一副可怜相。
“那好。您赎回了她抵押的物品,这更好了。可是,您知道吗?……这还不够,这完全不能使她开心,这号女人喜欢炫耀自己的地位……”
“我正在为她安排一件央(让)她惊喜的系(事),在圣乔治街……她已经基(知)道……”男爵说,“可系(是),我不想当虾(傻)瓜。”
“那么,您离开她算了……”
“我担心她不央(让)我走。”男爵大声说。鲁滨孙漂流记
“那还不是看中了您的钱,我的孩子!”亚细亚回答,“嘿,您那多少百万还不是从公众那儿骗来的,我的小子!听说您有两千五百万(男爵听了不禁微微一笑),这么说,您应该松松手,掷出一百万……”
“我会掷的。”男爵回答,“可系(是),就怕我刚一松休(手),银(人)家又来向我要一倍(百)万。”
“唔,我明白了。”亚细亚回答,“走了第一步,您不敢走第二步;害怕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去。不过,艾丝苔倒是个正直的姑娘……”
“很金(正)及(直)的姑娘!”银行家大声说,“她愿意里(履)行协议,只系(是)像还债似的。”
“总之,她不愿意做您的情妇,她对您有点儿讨厌。我了解这一点,这孩子向来任性,遇上了风流倜傥的小伙子,就不大会把老头子放在眼里了……您并不俊俏,像路易十八那样大腹便便,又有点儿傻头傻脑,是那种只顾赚钱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人。这样吧,如果您不在乎六十万法郎的话,”亚细亚说,“我来叫她对您服服贴贴,一切合乎您的意愿。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六习(十)万法郎!……”男爵叫喊起来,微微惊跳了一下,“我为艾丝泰(苔)已经花了一倍(百)万!……”
“为了得到幸福,花一百六十万也值啊,我的胖色鬼!这世道,您一定知道有些人跟他们的情妇一起花掉一百多万,二百万的。我甚至认识一些女人,他们还叫别人送了命呢!为了她们,有人掉了脑袋……您知道那个医生毒死了他的朋友吧?……他想搞一笔钱,让一个女人得到幸福①。”
<em>①这个医生名叫卡斯坦。他与一位前法官的遗孀相好。一八二三年,他毒死了一个富有的公证人的两个儿子,以便继承他们的财产。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中几次提到这个医生。雨果在《惩罚集》中也曾提及。卡斯坦的名字成为十九世纪最卑鄙无耻的罪犯的代名词。</em>
“对,我基(知)道。不过,我即席(使)堕入青(情)荒(网),我还不系(是)虾(傻)子,至少在介(这)里系(是)介(这)样。因为,当我到她那里时,我考(可)能会怕(把)钱包交开(给)她……”
“听我说,男爵先生,”亚细亚摆出塞弥拉弥斯②的姿态说,“您到现在已经输了好几局,在这桩买卖上,我站在您一边。这是确实无疑的,不掺半点儿假,就跟我的名字叫埃斯泰弗一样。”
<em>②塞弥拉弥斯:希腊神话中叙利亚美丽贤明的女王,巴比伦的创建者——</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