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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殊途同归

一切皆因贵婉而始。

贵婉日记至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

这是漫长的一天。

也是红色交通站赋予新的历史生命的一天。

面对贵翼的好奇心,资历平始终是一副莫测高深的笑脸。此时此刻,林副官很自觉地站到走廊的拐角处,一来,为了让他两兄弟有一个窃笑私语的空间;二来,走廊上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可以一目了然。

壁灯罩着资历平的脸,贵翼对他魔术里包藏的“小秘密”特别感兴趣:“告诉我,怎么做到的?”

资历平奇怪地笑着,笑容有点僵硬。

走廊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清晰,有力度。

资历平的脸色顿时煞白。

贵翼心知有异,举目一看,是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推着一个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面容消瘦的垂垂老妇,出现在走廊上。

资历平叼在嘴上的香烟瞬间落地。

贵翼大喊一句:“林副官!”

没有回应。

医生很平静地说:“刚刚那位副官去厕所了。”

两名背枪站岗的宪兵走过去,说:“你们走错了,这里是手术室。不能……”

话音未落,垂垂老妇“嘭”地伸出双手,整个身子飞出来,压在宪兵身上,姿势虽然不雅,但是瞬间“制敌”。一名宪兵被当场砸晕。

而“医生”是与老妇同时动手的,他站在老妇背后,贵翼几乎是没有看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看见另一名宪兵被当场“缴械”。

与此同时,贵翼是要站起来拔枪的!

说时迟那时快,资历平猛踩贵翼一脚,贵翼防不胜防,因两人相隔太近,资历平速度太猛,一个麻痹大意,一个蓄势待发。一副亮铮铮的手铐像变魔术一样,瞬间铐在了贵翼的一只手上,资历平反手一拧,贵翼吃痛,自然反射般腰一弯,“啪”的一声,手铐的另一端死死地铐在椅子腿上。

一股凶猛的惯性力量,导致贵翼人仰马翻。

“做得好。”资历群说,他回手一*砸倒另一个宪兵。

“人在3号手术台。”资历平一边说,一边从贵翼腰间拔出手枪,贵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这所有的一切,时间不超过5秒钟,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侦缉处的人还没有离开。”资历平说。

露西点点头,持枪冲进去了。

“对不起。”资历平说。他的眼眸低垂着,几乎是掠过贵翼的眼睛,他不敢看贵翼。

“谢谢贵军门为我党事业做的一切。”资历群说,他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劝你什么也别说,因为,从今天起,你是协助我党的‘共犯’了。”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贵翼奋力去拉手铐,被冰冷的金属手铐越勒越紧。

“原来我一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贵翼咬着牙只管跟资历平较劲,他说,“你有麻烦了,小资。”

“我一生下来就挺麻烦的。”

“你如此居心毒辣,日后你要再落在我手上,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随便你。”资历平说,“希望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来人啊!”贵翼怒吼一声。

资历平倏地回手卡住了贵翼的喉咙,声音很低沉地说:“安静点。”

以此同时,资历群神色紧张地举起枪!

“贵军门,”资历群说,“资历安和他的手下都还没有离开陆军医院,他要听见了枪声,我和你都有*烦,安静点,聪明点。”

贵翼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医生”看,因为气愤到了极点,所以连说话的声音都跑调了,他的音色粗犷而阴沉:“我让你为了你们的组织立了大功,不是吗?”

资历平和资历群对视一眼,资历平点点头,朝贵翼走过来,贵翼说:“想干什么?想干什么?混账东西!”

“对不起,贵军门。”资历平一拳打中贵翼的脑门穴,贵翼被他给“砸”晕了。

资历群与资历平背靠背,持枪警戒。很快,他们听到了活动床的金属轮子声。露西推着一个重症病人走了出来。

“麻醉药还没过。”露西说。

“是3号手术台吗?”资历群问。

“是。”露西答,“护士刚刚离开。”

“你确定吗?”资历群转脸问资历平。

“确定。”资历平答。

资历群上前,撩开病人的衣服,看见病人腰间一片猩红的绷带,他点了点头。

“走。”资历群说。

资历群、露西把长枪藏在病人的被单里,资历平揣枪入怀,他套上一件露西给他扔过来的医生袍,戴上口罩,三人迅速离开。

空留下贵翼一张晕死过去的脸。

一切都是局中局。

资历平和露西推着活动病床奔跑,资历平说:“楼下,第三颗香樟树下有一辆救护车,我提前准备好的。”活动病床的车轮飞速滑动,地面因快速摩擦溅起小火星,点点粒粒在空气中涣散出某种金属味道。

资历群想着,到目前为止,没有差错。

林副官回到外科“手术室”走廊的时间,与资历群等人离开走廊的时间,前后脚不到二十秒。恰到好处。

“我的天。”林副官嘴里嘟囔着,赶紧去扶贵翼,“小资少爷够狠的,真敢下手。”

贵翼的一只手铐在椅子腿上,林副官也没留心,只管扶他起来,扯得贵翼手臂酸麻,痛得一下就“清醒”了,贵翼这会儿恨不得拿脚踹他。

林副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在口袋里掏钥匙,因为紧张,掏了半天,他才把钥匙掏出来,打开了手铐。

“你哪儿去了?”贵翼问。

“我,上厕所啊。”林副官说。

“你还真去厕所了?”贵翼的表情着实有点夸张。

“爷,爷您别见怪,人有三急。”林副官左右看看,一指躺在地上的两名宪兵说,“我要不躲一下,这会儿,还不得跟他们一样躺在这。你看,我第一时间就过来‘抢救’您,爷,我是审时度势,保存力量。”

贵翼看见林副官那张写满了委屈,又一脸真诚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枪给我。”贵翼说。

“啊?”林副官说,“您的枪呢?”

“被小资拿走了。”贵翼说。

“他也真敢拿……”林副官把自己的手枪给了贵翼。

“他还有什么不敢的。”贵翼默默地摸摸自己的脸颊,问,“看不出来吧?”

“看不出来,他打您脸啊?”

“你能不说话吗?”贵翼瞪着他。

“爷,咱不说了,咱们赶紧地去手术室那边看看,明董事长可能都已经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一伸手把假“手术室”的牌子给摘了。

外科手术室走廊门外,明堂正在长条凳子上摆食盒,色泽鲜丽,浓汁香飘。“宫保大虾”“炸猪排”“蒜茸粉丝蒸扇贝”“小炒肉”“杭帮酱鸭”等等铺排得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军门,你跑哪儿去了?”明堂看见贵翼就迎上去,一指左右环立的宪兵,说,“我问他们,他们都不理我,你瞧这一水的新鲜菜,赶紧吃,一会儿再凉了。”

贵翼称“谢”,说,到楼下院长办公室坐了坐。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你瞧,手术室的牌子也掉了。”明堂说。

贵翼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林副官正站在木头凳子上订“手术室”的牌子。嘁哩喀喳的,动静挺大的。

“声音轻点。”贵翼说。

“明白。”林副官歪了歪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救护车在一片寂静的竹林前停下了。开车的露西从后车门进入车内,资历群和资历平分坐在“病人”两侧。

“我们到了。”露西说。

资历群点点头。

白布一掀开,“病人”倏地坐起来,长枪在手,对准车内三人。资历群、露西把长枪裹挟进被单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武器旁落的“危险”。

三人下意识地往后各退一步。

资历群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为时已晚。

“你们好,我是上海地下党三组的行动人员,奉命前来与‘沙漏’接头。”

“‘沙漏’是什么?我们不懂。”资历群说。

“霞美人烟草公司,出品美人梅子牌香烟,新货新品,烟丝美味,尽在手中。公司地址,小沙渡路二百号,电话,一一一四三零。”“病人”复述了一遍广告接头词。

“我是‘沙漏’资历群。”资历群说。

“你好,资历群同志,我是‘蛇医’派来的联络员。因为事出有因,情况危急,所以,党组织临时调整了接头方案。你们小组经历了一场‘大破坏’,党组织决定对你们二位同志进行身份甄别,你们的住处暂时由我们行动三组的人员监管,直到洗清嫌疑。你们都是老同志了,希望予以全面配合。”

“我们一定积极配合。”资历群代表露西表了态。

“好。现在请资历平同志去开车,去新地点。”

资历群在听到“资历平同志”的时候,有点惊讶,而资历平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他自己也有点茫然不适应。

资历平打开车门,他下意识地回眸去看资历群。

“你真是用心良苦。”资历群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资历平的脸,凝视着他的内疚和歉意,资历群最终露出阴晴不定的笑容。

资历平胆战心惊。

如果说,刚才他不敢看贵翼愤怒的眼睛是有三分忌惮的话,现在他不敢看资历群微笑的双眼,几乎是十分的畏惧。

在这个贵翼亲手拟定的“连环计”里,资历平可谓是处处难做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两天前,7号首长的枪伤严重发作,腰椎的伤口急剧感染,负责护送7号领导出港的地下党小组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蛇医”决定让方一凡冒险去见资历平,意图很明显,对资历平的身份进行确认,并争取得到贵翼的帮助,为7号的紧急治疗方案铺平道路。

而那一天的前夜,也正是资历平向贵翼讲述贵婉故事,贵翼对资历群的身份提出质疑的时候。

清晨,霞光还没有穿透树叶,露珠还在绿叶上滚动的时候,趁着薄薄的晨曦掩护,方一凡敲响了贵翼官邸的大门。

贵翼在书房里看见她的时候,十分惊诧。

方一凡穿了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帆布的扩边帽,一副时髦洋派的中性打扮,简练,清爽。

洗尽铅华,方显朴质无华。

贵翼心中想着,口里说着:“好,方小姐真是真人不露相,不出手则罢了,一出手就让人措手不及。”

他大约指方一凡的突然袭击,有来势必得之意。

方一凡听了这话,略显羞涩地笑了:“老同学,不必这样打趣我。”

“哪里是打趣,分明是贵某人前日里看走了眼——方小姐你藏得好深。”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方一凡说。

“有事请讲。”贵翼很客气。

“我想见见你弟弟,资历平。”她并不绕弯子,直来直去,透着直爽。

“先坐吧。”贵翼说。

“那天签名的事情,我的确是受了令弟的委托,他告诉我,他急需你的签名去‘救命’,我就帮了他。我是应该向你郑重致歉的。”

这种真诚解释是积极有效的。

“我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道歉。”贵翼说,“我昨天晚上认真地看完了我妹妹贵婉生前写下的一本日记,我在小资的解读下,基本读懂了这本日记上所记载的具体事情,说实话,我内心很震撼,并由此得出一个结论。”

“是什么呢,老同学?”

“一个人始终无法穷尽一切新思想后,才开始他的选择。”

方一凡听了这话,她黯淡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希冀”的光耀来。

贵翼心中暗暗揣度,她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而且她已经走投无路了,故来冒险求助。

他断定方一凡有“病急乱投医”之嫌。

“我冒昧地问一句,方小姐你此来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要见见小资吧?”

贵翼单刀直入地问。

方一凡也就开门见山了。

“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个‘危重’病人,急需得到最好的治疗。我是来托人情的,小资是我认识的在上海滩场面上最广、人面最多、情面最好的人,我需要在不惊动警察局的前提下,找到一家最好的医院对病人进行治疗。”

她哪里是在托小资帮忙,分明就是想借助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她的任务。贵翼想。

“病人是什么人,可以劳动方小姐的大驾?”

“如果,我说是我的‘先生’呢,贵军门会不会介意?”方一凡笑着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

“其实,救人并不分什么亲疏的……”

“贵军门你菩萨心肠。”

“只是,最近‘风声’很紧。”他话锋一转,说,“方小姐不怕我‘反水’吗?”

“我没有听懂军门的意思。”方一凡恬静地一笑。

“是吗?方小姐你冰雪聪明,岂不知蒋总裁说的‘攘外必先安内’。”

“是吗?贵军门你中西贯通,运筹帷幄,岂不知,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中共中央的周恩来书记屡次呼吁,停止内战,共同创建民主统一战线。我相信,贵军门当有明智抉择。”

“是吗?我听着像你在拉拢我‘入伙’。”

“是吗?我们可不是水泊梁山。”

“你们是谁?”

“那要先看看,贵军门的‘我们’是谁。”

“是吗?我又自作多情了,我以为方小姐是来投石问路的。”

“是吗?也许吧,我以为贵军门的路子宽阔,做事方便,毕竟您在军界是一名风云人物,在上海滩办事轻车熟路的。”

贵翼点点头。

“我要是不肯呢?你打算怎么办?”

方一凡正视他,稳稳当当地说:“天无绝人之路。”

好一个天无绝人之路。贵翼想。方一凡性格隐微曲折之处,话中处处藏有“机锋”。她是个有智慧且有胆量的女子。

“你要明白,我权位所在,与你水火不容。我分分钟可以下令逮捕你!”

“以什么罪名?”

“以‘共谍’之名。”

“军门有证据吗?”

“你刚才那番话,就是铁证。”

“哪一句,请军门明示。”

“中共中央的周恩来书记屡次呼吁,停止内战,共同创建民主统一战线。”贵翼板着脸复述着,“这还不是共产党吗?”

“1935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要求停止内战,建立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共同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这篇文章刊发在巴黎出版的《救国报》上,我相信这份报纸的读者很多,难道读过这份报纸的人就一定是共产党?军门武断了。”方一凡说,“还有,刚才贵军门说,你权位所在,与我水火不容。一凡觉得军门你言之不妥。世界不是围绕着权势在转的,世界永远围绕着正义旋转。军门以为如何?”

贵翼说:“方小姐来的时候,是请我帮忙替人看‘病’的,现在是替我先把脉了?”

“好在军门的病势不沉,还没有病入膏肓。”

“方小姐的意思,贵某人还有得救?”

“贵军门若先救了我们的‘病人’,一凡才能断定军门是否有‘救’。”

贵翼冷笑几声,说:“你不怕所托非人,落入陷阱,害人害己,死无葬身之地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酷。

“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令妹贵婉成仁取义在前,一凡以令妹为楷模,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来人呀!”贵翼铁青着脸,大喝一声。

林副官推门而入,高声应答:“到!”

“方小姐,我最后再问你一句,此来贵某官邸,游说我帮助‘共谍’,巧言令色,将贵某置于你精心布置的危局之中。贵翼是党国的军人,岂能被你这小小女子蒙蔽?今日你若死在我手上,方小姐,你悔也不悔?”

“贵军门,如今中国,积弱积贫,东三省已被日寇占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能不感到痛心吗?你一味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弃国家危亡于不顾,残杀同袍,你为军为政,如此作为,岂不令国人寒心,令天下人不耻。盼军门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三思而后行。不瞒军门,自我踏进贵宅的第一步,我就报以必死决心!!”

“好,好!好极了!”贵翼话锋一转,“好气魄。”他声音响亮地赞了一句,说:“林副官。去请小资少爷到书房来,有贵客。”

“是。”

“回来。”

“军门。”

贵翼和颜悦色地说:“泡一壶好茶来。”

“是,军门。”林副官答。

贵婉之死,未曾发生之前,贵翼是达观自信的。他始终对外宣称,自己对政治并无兴趣。并且非常固执地认为,军人是为国家效力的,离政治越远越好。

在外人眼里,他的这种思想观念可谓根深蒂固。

而当贵婉满脸鲜血躺在自己怀抱的时刻,而当他得悉贵婉是地下党的时候,他开始承受一种沉默的痛苦,他不能入眠。

贵婉为理想和信仰献身的革命精神就像是一股强而有力的飓风,扫荡而来。这股飓风不可逆地把自己卷到了“破密”的旋涡之中。

直到资历平亮出底牌,彻底搅乱了他生活中一种长久安静的状态。

资历平的“底牌”就是“贵婉日记”。

一本简约的朴素的画册日记。

“你是如何拿到贵婉日记的?”方一凡在贵翼的书房里单独约谈了资历平。

“我是从贵婉的遗嘱里得到的。”资历平答。

“贵婉的‘遗嘱’?”方一凡很是讶异。

“我在她遇害当天,见过她。她当时跟我说,如果‘贵婉’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能答应我,继续做‘贵婉’吗?”资历平平静地叙述着,“我至今记得我答应她之后,她的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她握住我的手说,‘如果那一天来临,你回上海,到麦特赫司脱路83号……’我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那个地址。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阁楼,很久没有人住了。原来曾经是贵婉的一间画室,也是她自己用于‘狡兔三窟’的‘安全屋’。我顺着楼梯走上去,按照她告诉我的位置,很快找到她藏于衣箱底的一本日记。

“贵婉临别嘱咐,如她不幸遇难,让我代替她继续战斗,她的代号叫‘烟缸’,她的上级‘沙漏’是我大哥资历群。她还透露了心中的隐忧,她说党小组遭到破坏,如有幸存者都不可避免地将成为‘内奸’的嫌疑人,叫我切记,不可掉以轻心。”

方一凡点点头,说:“贵婉临终前发展你入党了吗?”

“……没……有。”资历平含糊地说。

“有还是没有?”

“没有。”资历平说,“不过,我想为你们工作……”

“明白,你已经做了,而且做得很好。”方一凡说,“这本‘贵婉日记’全都是贵婉记录的吗?”

“不是,贵婉不会在任何文字记录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她在写这本日记的时候,全部以素描代替,风格风趣活泼,这本日记里所有的文字都是我添加进去的。”

“为什么?”

“为了让贵翼能够明白贵婉的真实身份。贵婉牺牲了,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无法和强大的警察局、侦缉处抗衡,我为了找到真正的‘凶手’,设下圈套,步步为营,引他入瓮。”

“贵婉日记”是一种能让贵婉传递精神世界的特殊、也是唯一的途径。

资历平坚信这个日记本,能够改变贵翼的人生轨迹。

“贵翼是国民政府军械司的副司长,你怎么能保证他不是一个国民党的死硬派?怎么能判断他不会冷酷地对待你?稍有闪失,非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党组织。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我亲眼看见他在雪地里抱着贵婉痛不欲生,我,我承认,我在赌!我赌他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赌赢了?”

“目前看来是。”资历平毫不讳言,“您这次冒险而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在赌自己的性命。”

“对,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必须冒死一拼。”方一凡说。

“您是来说服贵翼,帮助我们的吗?”

“不,我是来策反他的。”方一凡直言不讳地说,“还有一件事,你去红玫瑰茶餐厅的时候,说替我把叛徒找出来,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可以确定我二哥资历安的未婚妻苏梅是‘叛徒’,就是她在利用报纸刊发寻人启事,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地下党。”

“苏梅?你能详尽地描述一下她的特征吗?”

“我画给你。”资历平说。

不到半个钟头,一幅苏梅的肖像画呈现在了方一凡面前。方一凡看到画像后,说:“我会把这幅画像带回去,设法查到她的原始档案。”

贵翼始终相信一点,贵婉是个正直而善良的人。他是决计不会放过杀害妹妹的真凶,无论他是谁,他都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所以,他知道苏梅是地下党叛徒的时候,他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

为了完成让7号首长进行初期手术的计划,贵翼、资历平和方一凡坐在了一起。

一切皆因贵婉而始。

贵婉日记至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苏梅的事,暂时先放一放。”贵翼说,“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不可能马上梳理出头绪来。眼下当务之急——”贵翼看看方一凡说,“是你的‘危重’病人。”

“对。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多耽误一天,我们的危重病人就离死亡近一步。”方一凡据实而答,没有一点掩饰。

“你来找我的这种冒险精神,我把它视为信任。”贵翼说,“从巴黎事件来看,我妹妹所在的秘密小组,一定隐藏着一个内奸,而这个内奸自始至终都蛰伏在暗影里,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事态的发展。”

“你怀疑谁?”方一凡问。

“资历群。”贵翼答。

“不可能。”资历平反对。

“我怀疑他与贵婉之死有关。”贵翼顿了顿,说,“或者他就是凶手!他杀了贵婉!”

“绝不可能!”资历平一下就“窜”起来,然后自己喃喃自语了一句,“你简直疯了。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并肩作战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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