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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2013年7月5日,星期五早上

我要去见杰森。

我不会去拜访他,不会去敲他家的门,我要做的绝非这种离谱行径。我只想乘着火车驶过杰森家。反正我无事可做,也不想回家,只想见见他,见见他们两个人。

不是个好主意,我知道。

但又有何妨呢?

我要去尤斯顿站,再掉头回来。(我喜欢火车,有什么不妥?火车多棒哪。)

当初生活还未脱轨时,我曾经梦想与汤姆一起搭火车奔赴浪漫之旅(趁结婚五周年之际搭乘卑尔根铁路线,趁他四十岁生日之际搭乘蓝色列车)。

等等,火车快到杰森家了。

光线够亮,但我看不太清楚。(有重影。我眯起一只眼睛。好些了。)看见他们了!那是杰森吗?他们站在露台上。那是他们吗?杰森?杰丝?

凑近点儿吧,谁让我看不清楚呢。我想离他们近些。

不去尤斯顿站了,我要在威特尼站下车。(不能在威特尼站下车,风险太大,万一汤姆或安娜看见我怎么办?)

我要在威特尼站下车。

这不是个好主意。

这主意糟透了。

车厢另一头有一名男子,他的一头金发隐隐泛红,冲着我微微一笑。我想跟他搭讪两句,可惜话到嘴边却不见了踪影,我尝不出那些话是甜还是苦。

他的嘴角是微笑还是嘲弄?我看不出来。

<strong>2013年7月14日,星期日</strong>

<strong>早上</strong>

心跳像雷鸣般一下下锤击着耳膜,我感觉口干舌燥,咽口唾沫都难受得很。我翻个身,把脸转向窗外。窗帘已经拉了下来,但隐隐的光依然刺眼。我抬手揉揉眼睛,想要抹去刺痛;我的手指甲真脏啊。

不对劲儿。有那么片刻,我感觉自己在往下坠,仿佛身下的床突然不见了踪影。昨天晚上出事了。我猛吸一口气,飞快地坐起身,一颗心咚咚直跳,耳边嗡嗡作响。

我等着自己回过神来:有时候要过一段时间才行,有时我马上就能记起来,有时则一星半点儿也想不起来。

出过什么事?不妙的祸事?吵过一架吧,还有人大叫大嚷。动手了吗?我说不清楚,我记不起来。当时我去了酒吧,上了火车,到了车站,迈步上了街。布伦海姆路,我去的是布伦海姆路。

恐惧像浪头一样席卷了我。

出事了,我深知这件事。我说不清楚,但分明感受得到:嘴里像针扎一样,尝得出鲜血的腥味,感觉头晕眼花。我伸手抚过发丝,摸了摸头,不禁打了个寒噤:头上右侧有个肿块,软软的,痛得很,发丝上凝结着鲜血。一定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一定是在威特尼车站的楼梯上。难道磕到了头?我记得火车上的情形,但那之后便是一道深渊,一片空白。我深深地吸口气,想让心脏别再跳这么快,胸中的惧意别再如此翻涌。好好想想——我究竟干了些什么?我去了酒吧,上了火车,车厢里有名男子,嗯,我想起来了,发色微微有点儿泛红。他对我露出微笑,还跟我搭话,但我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不止这些,关于他的记忆还不止这些,但我无法在记忆的空白中找到踪迹。

我害怕得不得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而这更让我怕得要命。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害怕。我环顾着卧室:手机不在床头柜上;手袋不在地上,也没有挂在常挂的椅背上。但手袋一定没有丢,因为我明明进了屋,这意味着钥匙还在。

我起身下床——我身上居然一丝不挂。从衣柜的穿衣镜里,我瞥见了自己的身影:双手发抖,颧骨上染着睫毛膏,下唇有道伤口,双腿瘀青。我感觉恶心反胃,于是一屁股坐在床上,把头埋到双膝之间,等着那波反胃的巨浪卷过。我起身拿起睡袍,把卧室的门打开一条缝。公寓里鸦雀无声。不知为什么,我敢肯定凯茜不在家。她告诉过我要在达米安家过夜吗?我似乎有点儿印象,但记不起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她是在我出门之前告诉我的吗?还是后来我又跟她说过话?我尽量轻手轻脚地走进过道:凯茜的卧室门开着。我瞄了瞄她的卧室: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也许她已经起床收拾好了,但我并不觉得昨晚她是在家里过的夜——想到这儿,我好歹松了一口气。如果凯茜昨晚不在家,没有见到我、听见我的动静,那她就不会知道我的狼狈样。其实不该介怀,但我确实介意:对我来说,丢脸的感觉不仅跟事态的严重性成正比,也跟目击者的数目成正比。在楼梯尽头,我又觉得头晕眼花,不由得紧紧地攥住了扶手。跌下楼梯摔断脖子——这是我的梦魇之一(另一个梦魇则是我的肝脏终于出了毛病,引起内出血)。一想到摔断脖子,我就感觉浑身不适。我想要躺下,但我必须先找到手袋,查查手机,至少要确认没丢信用卡,弄明白我在什么时候给什么人打过电话吧。我的手袋被扔在了走廊里,就在刚进门的地方;手袋旁是我的牛仔裤和内裤,胡乱揉成一堆,站在楼梯底部就能闻见上面的尿味。我一把抓起手袋找手机:感谢上帝,手机没有丢,跟一团皱巴巴的二十镑钞票和一张血迹斑斑的面巾纸一起放在手袋中。我顿时又有反胃的感觉,来势比刚才那波还要猛,我能尝到苦水涌上了喉头。我拔腿开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刚跑到楼梯中央,我就“哇”地吐在了地毯上。

得躺一会儿。如果不躺一会儿,我会晕倒的,待会儿再收拾吧。

到了楼上,我把手机的电源插好,躺到床上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查看伤势。双腿膝盖上方都有瘀青(酗酒总惹这种祸,都是些磕磕碰碰留下来的伤痕);相比之下,上臂的瘀痕更让人触目惊心。那是几块黑黝黝的椭圆形,看上去颇像指纹。倒不一定是凶兆,以前我也遇到过,通常是我倒下时某人扶我起来留下的。头上的伤口看似糟糕,但说不定是因为钻进汽车时碰了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我搭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呢。

我拿起手机,手机收到了两条留言。第一条来自凯茜,发送时间是5点刚过,问我去哪里了。凯茜说,她要去达米安家过夜,明天再跟我碰头,希望我不是一个人在喝闷酒。第二条来自汤姆,发送时间是10点一刻。听到他的声音,我吓得差点儿连手机都没有拿稳:汤姆简直是在大吼。

“天哪,瑞秋,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我真是受够了,听到了吗?我刚刚花了大半个钟头开着车到处找你。你真把安娜吓得要命,你知道吗?她还以为你要……她以为……我只能拦着她,让她别叫警察。别再烦我们了。别再给我打电话,别再在我家附近转来转去,别烦我们了。我不想跟你讲话,你听懂了吗?我不想跟你讲话,不想见你,我希望你离我家远些。如果乐意的话,你可以把你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但你休想破坏我的生活,再也不行了。我不会再护着你了,明白吗?离我们远点儿。”汤姆的留言说。我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我到底干什么了?昨天5点钟至10点一刻之间,我究竟在干什么?汤姆为什么要到处找我?我又怎么招惹了安娜?我拉过被子蒙住头,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翻过栅栏,沿他家花园和邻屋花园之间的小道走进昔日的家,蹑手蹑脚地打开玻璃门,悄悄钻进厨房。安娜正坐在餐桌旁。我从她身后向她扑去,揪住她那长长的金发猛地往后拽,一把将她拖到地板上,把她的头狠狠地朝冰凉的蓝色瓷砖上撞去。

<strong>晚上</strong>

有人在高声喊叫。从透进卧室窗户的亮光看来,我断定自己已经睡了好一会儿:眼下定是黄昏时分。我的头痛得很,枕头上有斑斑血迹,还有人在楼下大吼。

“简直不敢相信!上帝啊!瑞秋!瑞秋!”

刚才我居然睡着了。天哪,我还没有清理楼梯上的污物,没有收拾走廊里的衣服。噢,天哪,天哪。

我匆匆套上运动裤和T恤。打开卧室门,凯茜正站在门外,看上去一脸震惊的神色。

“你究竟怎么回事?”她说着摆摆手,“算了,瑞秋,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我受不了家里乱成这样,我受不了……”她咽下了后半句,扭头回望着走廊,眼神落在楼梯上。

“对不起。”我说,“非常对不起,刚才我真的很不舒服,我本来想打扫干净……”

“其实刚才你不是不舒服,对吧?你是喝醉了,喝多了难受而已。抱歉,瑞秋。我真是再也受不了了,这种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你必须搬走,行吗?我会给你四周时间找住处,但到时候你非搬走不可。”她转身向卧室走去,“还有,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能把那个烂摊子清理一下吗?”她说完“砰”的一声摔上了卧室门。

打扫干净后,我回到屋里。凯茜的房间门还关着,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满腔怒火正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怎么能怪她呢?要是一进家门就发现尿津津的内裤,又在楼梯上看见一摊呕吐物,我也会大发雷霆。我一屁股坐到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邮箱给妈妈写信。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我不得不求她伸出援手。如果搬回家里,我就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会被逼着改变,被逼着振作起来。可惜的是,我实在想不出如何向她解释事情的原委,要怎么说呢?我可以想象她读到我的求助信会有什么表情——必定又失望又恼火;我几乎能听见她的叹气声。

这时手机响起了提示音。手机上有条留言,是几小时前收到的。又是汤姆。我不想听他的留言,但我不能不听,总不能不理他吧。我拨通语音信箱,准备劈头挨顿痛骂,一颗心猛跳不止。

“瑞秋,你能给我回个电话吗?”汤姆听起来不再那么怒火攻心了,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平安到家了,昨晚你很不对劲儿。”他深深地长叹一口气,“嗯,很抱歉昨晚对你吼,有点儿……过火。很抱歉,瑞秋,真的,但再也不能这样拖下去了。”

我又播放了一遍录音,倾听着汤姆话语中的些许温柔,不禁流出了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止住泪,给他写了条短信道歉,告诉他,我已经到家。除此以外,我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安娜,怎么吓到了她。其实吧,我也并不在乎,但我在乎汤姆不开心。经历了诸多风雨,他理应开心才对。我向来都希望他幸福,但我希望那份幸福是在我的身旁。

我躺到床上,钻进被窝。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是知道我究竟闯了什么祸,那就好了。我竭尽全力捕捉着那段神出鬼没的记忆。我敢肯定:我跟人吵过一架;不然就是,我亲眼看着别人吵过一架。对方是安娜吗?我伸手轻抚着头上和唇上的伤痕。差一点儿我就能感觉到,差一点儿我就能听见,但那段记忆却又一闪而过。每当我觉得快要记起的时候,它便又闪身从指缝间溜走,躲进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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