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就是这样的,与世隔绝的环境,逃离不开的束缚,轻而易举能把你压得粉碎的力量,再加一点点小恩小惠,足可以让一只野兽变形成王子。
而任何外来者都是那些嫉妒她、企图破坏她幸福的恶姐姐。通过这种幻想,悲剧变成了喜剧,丑恶的现实变成了美丽的天堂。谁说他们不快活来的?大家都可以高唱哈利路亚了。”
这话并不能让清孝高兴起来,事实上阿尔贝那种就事论事、对受害者缺乏同情的态度让他心惊,甚至有些不舒服。
他考虑了一下,道:“这故事,怎么说呢?单纯读故事的时候也替女主角高兴,…也许他们认为是爱情,但如果是幻觉的话,还是应该回到现实中来的好。”
“爱情不是我的研究范畴。对我来说,人类的情绪只分两种,对社会进步群体和谐有积极意义的叫正面情绪,反之就是反面情绪。”
阿尔贝毫无说笑之意,淡淡地道“在绑架中人质表现出对绑匪的依恋会最大限度地挽救他们的生命,那么斯德哥尔摩症就是正面的,我们应该创造条件尽量鼓励出现斯德哥尔摩症。
而一旦解救出来,这些人质的表现会妨碍我们对绑匪的取证和定罪,那它就是负面的,得消灭掉。”
他说到消灭这个词时,加重了音节,并果断地挥了挥手,以示强调,眼里又出现了那种嘲讽的神情:“可是,如果象贝尔那样被诺言束缚永远不能离开那头怪兽,你不认为她保持那样的幻想更好么?于人无害,于己有利。
何况你朋友的问题并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么简单。”他霍地站起身来,把一叠卷宗刷的摔在桌子上,几张照片从中散落出来。
阿尔贝把照片叠在一起,从卷宗中抽出零的检查报告:“从他的体检报告来看,他确有遭受过暴力伤害和性虐,但并没有永久性的严重损伤。
肛门、直肠和性器已经看不出明显伤痕。手和肋骨有曾经断裂的痕迹,但愈合得很好,也许拿重物会有困难,但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你看看他的动作…”
阿尔贝把照片在清孝面前一一摊开,都是零的照片,有戴着项圈长跪的,有四肢着地爬行的,有手背在身后趴在地上舔食的。
“他有手,但只会用嘴舔,有脚,却一直爬行,这不是生理官能障碍,显然是心理问题。他认为这样的行为才是正确的。这正是他和斯德哥尔摩患者的本质不同。”
他看着清孝疑问的眼神,淡然一笑,道:“不管是宣称爱上绑匪的人质,还是备受折磨仍然坚持深爱丈夫的家庭暴力受害者,他们仍然认为自己是人,也遵守社会规范和准则,他们只是认为别人不理解他们而已。
而你的朋友,他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是人。”
他扶了一下眼镜,语气复杂地道:“他的主人把他调教得相当彻底,赤身裸体的爬行,取不下来的项圈,浑身的标记,仪式性的进食动作,并不是羞辱,而是不断地强化他的自我异化,让他时刻感受到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人类社会对他来说就是异时空,他生活在另外一个独立的星系,有另外一套准则。那个星系里只有他和他的主人。”清孝陡然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孔霎时变得煞白。
阿尔贝了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是的,事情总可以更坏。从羽变成零并不是简单地变了个人,而是从人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我们暂且称之为奴隶。”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阿尔贝那双玻璃弹珠似的灰眼睛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盯着他,慢慢地道:“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一个根本不属于人类社会的生物硬塞进来,你确定,这真的是对他好么?”
清孝怔了怔,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如果你知道他以前是个多么优秀的人,就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告诉过我,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做奴隶!”
阿尔贝并未被他的慷慨激昂所动,淡然道:“可是他现在是奴隶,并没有自杀。你确定这真的是他的意愿,不是你的想法?”
清孝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郑重地道:“我确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在绝对清醒的情况下要求我救他,不要让他成为奴隶。”阿尔贝无声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只是朋友?”
清孝心中一动,沉吟片刻,抬头看着阿尔贝那双无情的浅灰色眼睛,一字字地道:“不,他是我的爱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尔贝吁了口气,道:“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探听你的性取向,尽管你对我极不诚实,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象是在考虑如何措辞:“你知道我的病人很多,事实上我现在已经不接受新病人了。
但你知道我为何会破例见你吗?不是因为你许下的超高报酬,而是因为你这个人,真田清孝。因为你是艾森伯格教授的关门弟子。当然,你现在已经休学了。”
清孝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可能是冷气开得太足,他觉得有些发冷。阿尔贝不动声色地道:“我和艾森伯格教授的来往并不多,大家都很忙,多数是开国际学术会议的时候才会见面。
但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医学界德高望重的缘故。
他为人严谨,扶液后进不遗余力,这只是他诸多美德中的一部分,最主要的是,他很多时候跟我看事情的观点一致。
我很荣幸他能把我当朋友,不过在所有后辈里面,他最重视的当然是你,他的最后一个学生。他跟我讲了你的很多事情,我觉得,他是把你当作他儿子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