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一时没了主意,这鬼灵精,真是机灵。
他抬眼望向少年,少年的脸上似乎微红了一下,清声道:“如果兄台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到寒舍小坐一会,我们那里的确是很久没有客人去了。”
顾惜朝心里不知为何跳了一下,道:“那有劳兄台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敢问兄台高姓?”少年微微一笑:“在下花无缺。”***
断肠崖,深不见底,终曰云雾缭绕。传说掉下断肠崖的人,其家人都要哭断肠,因为掉下去的人是不可能生还的。
但这世上总有奇迹,因为爱,或是缘,至少在花无缺的心里,曾有过那么一段生死相许的真情。
顾惜朝望向四周,房间内虽然很是简朴,却清幽整洁,靠墙的木架上摆放着几排手掌高的面人,有男有女,个个栩栩如生,看得出来他们的制作者是一个很用心的人。
在房屋的西北角摆放着一口大缸,但缸里面装着的却不是水,而是一个人,一个白发白衣的老人。
那老人坐在缸中一动不动,两眼直直望向前方,目光呆滞无神,似乎没有任何知觉,而从他的容貌上看,想他最少也有九十岁了。
“这位前辈是…”顾惜朝转向花无缺,后者轻抚缸沿,淡淡说道:“他是我哥哥。”
顾惜朝微怔,原来这老人就是念鱼口中的大伯,只是他为何如此苍老?在这断肠崖下的草屋中,守着一个活死人般的老人,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
花无缺,这个凄清冷漠的男子,他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花无缺望着顾惜朝淡淡一笑:“你一定很奇怪,我哥怎么会这么老,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他转过身,目光望向远方,缓缓道:“该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顾惜朝低下头,一丝淡淡的笑爬上他的嘴角,是啊,往事如梦,已经过去的无需再提起,自己的心里,也同样有着解不开的结。
今晚的月色很好,明净的月光洒向地面一片银晖,给人一种宁静详和的感觉。而屋内的两个年青人,此刻心中是否也已放下往事,在一杯清酒中忘却所有的坎坷。
花无缺向顾惜朝举杯道:“顾兄,你我虽相识不久,但在下颇有一见如故之感,不知顾兄愿交我这个朋友吗?”顾惜朝微笑举杯:“花兄有此意,顾某求之不得。”
花无缺低下头,缓缓道:“很久没有和朋友对饮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在移花宫。”
他闭上眼,当年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中,红的衣,花的海,那盛装的新娘,那在新婚之夜和自己对饮,不醉不归的少年,一切仿佛就在昨曰,却又是那么遥远。
顾惜朝沉默不语,自己有多久没有和故交对饮了,往昔的人和事,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连云寨,丞相府,众兄弟,戚少商…
戚少商,他再次在心里默念了那个人的名字,你到底在哪里?他摇摇头,努力将泛上眼角的泪压下去,这个时候,他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泪。
沉默良久,顾惜朝微笑道:“你的儿子很听话,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花无缺笑了,他的确很少笑,但他笑和不笑的时候真的给人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他是很懂事,所以我不想他将来和我一样。”花无缺望向手上的杯中酒“我虽然教他武功,但却只想他做个普通人,平凡的过一生。”
顾惜朝微笑:“难道你不想他和你一样做个侠客?”他虽认识花无缺不久,但却看出他的武功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花无缺淡淡一笑:“做侠客很好吗?我有时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点武功都不会,也许我过得要比现在幸福得多。”
顾惜朝不语,是的,他此时心里又何曾不希望自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和心爱的人平静的过一生。只是这愿望此生能否实现呢?也许,第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他望向花无缺,后者完美无暇的脸庞上隐隐有着一丝哀愁,他的黑发间已有了缕缕银丝,也许这些年他真的经历了很多事,过多的压力已令他早生华发。
顾惜朝望着他,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灯影下闪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爱之情。
花无缺抬起头笑了笑:“今天不说不开心的事,来,顾兄,我们再饮几杯。”顾惜朝微笑举杯;“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