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夏念正心下沉闷准备踏出门,听见他的话又转过身,却见慕息泽只懒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纸笔,是在提醒着她练字的事情。
夏念心中微惊,慕息泽竟要留她练字,或许他是真觉得调侃自己那些丑字也是一件趣事。只是自己现下心里只想着浔月山的事情,委实没有心情。可若是真的不能回去,那年末不是还有诗词会,大字不识到时候恐怕真会无地自容。
果然人生艰难。
夏念收回想要踏出门的脚,觉得自己此刻像一个被老师抓住逃课不成的学生一样,又悻悻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在慕息泽的眼下,认真摊开桌上的纸,慢慢拿起笔,蘸了墨写字。
大约一个时辰后。
“公主真是资质与旁人不同。”
慕息泽语气幽幽又似无奈,他看着纸上夏念写下的那一笔一划,竟是罕见的皱了眉,自己教的这样不好么?
第九十遍了,她竟然还能写成这样!
“这怎么能怪我,你一直坐在我边上看着,我怎么能专心写好?”
在她练到第三十遍还是字不成形时,慕息泽终于无可奈何将凳子搬到夏念旁边,一笔一划放慢速度写,让她细细看着。他原本是想如上次那般用手带着她写,可是想起夏念之前脸红心跳那模样,也便放弃。
如今倒好,快一百遍了还是如此。
“那还是我的错了?”
“教不好徒弟,自然是师傅不好。”夏念气馁偏头看着他,眼睛里竟是倔强顽皮的笑意。
“好。”
慕息泽沉沉应道,径直将凳子挪到了紧挨夏念的位置,右手从背后环过她的身体,紧紧握住了夏念手里的笔,当然这次也还是包括她的手。
夏念整个身体再次僵住。
他的手臂修长,她整个人就似被他揽入怀中一般。此时此刻她靠他这么近,夏念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又或许,那是自己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情此景仿佛不止两次而已,一股莫名的悲戚涌上心头,心上再次隐隐作痛,就像那日自己初见慕息泽一样。
许多次提及这个人,夏念都发觉自己心里有难以名状的情绪会蔓延开来。如蔓延的杂草,爬上自己的本来就纷乱的心头,疯长,然后盘踞。
若是初识,何必如此。
夏念觉得他似乎握的比上次更紧,那只手修长白皙,那样好看,似乎还很温暖。他的垂长墨发又落到了自己肩上,碰上自己的脸,有些……柔软而冰凉。
夏念无意识想要缩手,慕息泽却握的更加紧了一些。
“公主,别动。”
还是这样沉稳稀松的语气,好像又真有点师傅的严厉。
夏念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的手带着在那纸上弯来弯去。不一会儿,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好看的字,在自己写的那些纷繁杂乱的字中尤其突兀。
慕息泽兀的松开,夏念的手沉了下去,硬是在那好看的字上留了一个墨点,她心中觉得甚是可惜。
“公主,一直看着我的字你是写不好的,还是动笔练吧。”
慕息泽的话音落下,夏念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呆呆停了很久,乖巧点头轻“嗯”了一声就开始动笔。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夏念停了笔端详了自己刚写完的字一阵,才回头向慕息泽道:“好了,你来看看如何?”
慕息泽只扫了一眼夏念面前的纸,淡淡道了句:“嗯,还好。”
“这句还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容易。”夏念仔细整理桌上纸张,瞥到一直静静躺在桌边一角的那相当精致的地图,忍不住拿起来问道:“慕息泽,这幅地图能不能让我带回去?”
“随便。”
他此刻已然负手站在窗边,夏念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又有些微微出神——无可挑剔的轮廓,肤色白皙若美玉。微风一过,如黑瀑般的发丝缓缓飘动,随意的散落在雪白的衣袍上。
这样的人,一眼,沦陷。
“在看什么?”夏念有些好奇,手中攥着画,也走到窗边。此刻墙边的一排野山茶也已然全部凋零,这房内唯一一抹艳色也算是消失了,问锦楼恐怕是荒凉透了。
夏念在慕息泽旁边停下,只见正前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左边居然可见自己常常走的银杏林,如今树叶几乎已经全然铺在了底下,树上耷拉着的更是没几片叶子。
除此之外,透过这扇窗,还能引起人注意的,只有那青蓝的天空上偶尔掠过的几只飞鸟。
夏念微微叹气,瞟了瞟身旁的慕息泽,竟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感。明明是这样秋高气爽的好时候,一个被时间所困,一个被空间所困。
只是旁边的他,总是这样一幅淡然无畏的样子倒是衬的自己过于心慌而迫切。
“慕息泽,你说,几百年,几千年以后的天空还是这样的吗?”
“自然是不变的。”
“是吗?” 夏念苦笑了一声,喃喃应道:“慕息泽,你在这里很孤单吧?其实我也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