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够潜移默化影响主子观感的,便是时刻跟随她们的下人,在这一点上,我很卑鄙地利用了明绪。
借几名非我宫里的宫女太监之口,在下人圈内散播出诸如明绪孤高清慢,我则平易近人这样对我有利的评价,因为我与他同样身份,最便于被人摆在一起对比,而他的毫无动作也恰好帮助了我。
人便有这样一种特性,当某一种说法在他的耳边反复出现,不知不觉间大部分人也就会相信这种说法,并毫无理由地深植在自己心中。
这些安排的效果难以在短时间内看到,但真正的影响却决非那些一时之计可比,到了年关将近之时,已经有一些宫女在发生事端后会直接报到我这里来,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呈报皇贵妃。
我知道,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当连她的身边也开始出现偏向我的言论时,总有一日她会按捺不住地采取举动,而我在等的就是要看看她会使出什么手段。
皇上的配合来得恰到好处,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冷淡”我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侍寝单录上,这样既不会有人说我专宠惑主,也不会令人认为我已失势。
只是,当真正单独面对着他时,我们之间的气氛又会回到如最初时那般的僵局中,他可以对我强硬,也可以对我温柔,但我所能给他的只有默默接受,毫无回应。
这样的我和他,将会成为这个国家里最受人瞩目的夫妻?即使想想也觉得未免有些可笑。可是,真正置身于这样的位置上,又有谁能笑得出来。一年中对人们最重要的节庆终于到了,去年的这时,我还是启祥宫里一个平凡的御侍,没有像在家中那样的举家团圆守岁,没有祭祖和亲友间的拜年,只有御膳房送来的几样年菜和饺子,黑漆的夜里听着远处鞭炮作响,过年的意味离自己却是那么遥远。
而今年的情况则当然不同了,我初次见识到了皇家过年的盛大,从除夕之前的各宫清扫,裁剪新衣,年三十晚上席开二十桌年夜宴,大年初一时由皇上率领全宫后妃拜天祭祖,彼此之间也有串宫送礼的俗例,直把人要忙得难有休息之时。
大年初四的时候,我一早去三位妃子的宫里拜过了年,昨日已到过皇贵妃那里,今天便该着她们了,虽然论级别她们与我相平,但这时略弯腰低头些未必不是好事。
回到自己宫中,尚来不及用杯热茶,便有人找了过来。来的人是皇上手下的大宫女喜雅,也就是在初次见面时便对我怀有敌意的那名形貌出众的宫女,可惜她直到现在也是夙愿难偿,只能用些眼神表达她的不平,表面上还须对我客客气气,不敢有半分得罪。
“皇上那里有事么?”既是她来,一定与养心殿那边有关。“皇上宣华容至养心殿,请华容随奴婢前往吧。”
她的态度毫无问题,但今日居然偏偏轮到她领旨前来,真是让人相看两不悦。到了养心殿后,喜雅将我引至东暖阁门前,停步垂首道:“万岁爷上朝未归,请华容在此稍候片刻。”“皇上召我来却不在?”这倒有些新奇。
“这个奴婢可作不得主,华容请进吧,奴婢还另外有事,先行告退了,另外会有奴才伺候华容茶水。”说罢,她便转身沿南角门走了出去。这丫头,算是变相给我脸面看么?我心下冷笑,抬脚刚要跨进门槛,身后有人唤道:“叶华容?”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张善,他一见真个是我,立刻沿着廊道快步走了过来。
“奴才给华容请安,华容吉祥,新年吉祥。”“你的词儿倒真应景,可惜本君手上没带着红包。”我笑着命他起来,问道“皇上不是还在朝上么?你怎么在这儿。”
“回华容,今早儿殿上轮的不是奴才当值。”他抬眼看了看我“不知…华容到养心殿来是所为何事…”
“本君自然是被你们殿的奴才唤来的,说是皇上传,可又让本君在这儿候着。”“皇上的旨意?皇上早晨上朝前是有吩咐过,说要华容一起用午膳,可也不至于这么早…不知是哪个奴才办的事?”午膳?现在巳时方过,离午时用膳还有快一个时辰,除非皇上存心吩咐,否则哪有这样行事的道理。
“就是大宫女喜雅。”莫非,是她私自做的决定?会不会…有什么目的?“刚才离开的那名宫女就是喜雅么?那大概是皇上另有什么示下吧,华容就请多耐心等待一会儿,奴才去给华容准备些茶点。”
“不必了张善,”我立刻唤住了他“喜雅说马上有奴才过来做这些,你不如留下陪本君说些闲话打发时间,免得让本君在这里等得生闷。”
“华容既如此吩咐,奴才哪敢不从。”于是我和他进了房内,果真马上有小太监端了茶具过来,张善又吩咐着他准备了些我爱用的糕点,我和他已算极熟的,说起话来也就无需多么生分,因此少了许多与下人聊天时常有的拘束,倒也确实消磨时间。
间中有另一名姓何的大太监进来,说是来取昨日皇上批好的折子送到各部去,我自然没有拦阻,谁知眼看着他绕到御书案后,正捧起叠放的奏折,突然大叫了一声:“啊呀!”
“怎么了?”我同张善立刻起身走了过去,一看向他紧盯着的案上,平铺着的一幅山水图在画纸正中裂作两半,彻底不复完好。“奴才不曾碰到画卷分毫!”那何公公首先尖声辨解。“知道你没有,本君和张公公都看得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