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和阮邓两位贵人离宫当日,王狗子搭的顺风船抵达金陵。码头早有车马等候,来人恭敬迎接少主子和少夫人上车。陶瑛随口吩咐个手下把王狗子送去栖霞寺。他道:“庙里比别处又清静又安全。你只等着,帮你先生传信的那名和尚自然去找你。”王狗子糊里糊涂的被他们两口子忽悠了一路,笃信萧少侠可靠,果真跟着走了。
到了庙里,陶瑛的人自然把王狗子交给法静和尚。
法静身边本来就跟着个穆旺财,又来了位王狗子。他俩竟然一见如故。年岁相同,模样都不错,名字都俗气。一文一武,一个久居道观一个久居海岛,半斤对八两。才认识了不到半天,两个人便开始互相倾吐对心上人的思念。小穆将张子非描绘成月里嫦娥,小王将邓姑娘描绘成九天仙女,法静险些笑场。一直说到小和尚喊他们用晚斋,才双双祝对方好事成真。然后同时叹了口气。看看对方的脸,登时明白他俩的姻缘都不容易,生出同命相怜之意来。乃慎重握了握手。
晚饭后他俩愈发熟络。王狗子说自己是荆州府纪山县人氏。小穆忙说他前月刚去过纪山隔壁的当阳,替一位长辈祭祖,那长辈还凑巧跟你同姓。王狗子满腹诗书,当阳的假王家祠堂不过是乡下农人地盘,姓王的又满大街都是,小穆当然不会把两个王想到一处去。王狗子骤然生出思乡之意;又想起萧少侠给的地址,自家老子娘和先生都已经搬到荆州,便仔细询问。可小穆那趟走得太匆忙,连闲逛都没去,只能跟他描绘荆州码头。玉盘东升,两个人愁肠百转、对月长嗟。
次日薛蟠本打算上午就赶来庙里,谁知忽然收到了个消息,乃是府尹公子孙溧大爷亲自来送的。昨儿有人跟他套话、想打听他爹从泉州带来的姘头顾氏。此人是孙谦老爷跟前一位老幕僚,跟了孙大人十多年。薛蟠强绷着脸胡说八道,推测这个幕僚是不是钦慕顾氏美貌;心里明白,幕僚乃东平王府安插在孙谦身边的另一根钉子。因宫中忽起变故,穆家开始打海岛的主意了。好在这事儿早有应对。只需给奸细个假消息,说永嘉郡主前月已带着祥哥儿移民东瀛即可。
于是他下午才去的栖霞寺。走进法静居住的小院,好悬没笑出声来。旺财兄和一位儒生肩并肩坐在古寺石阶上,四只胳膊肘支于四只膝盖,四个巴掌托着两个下巴,像极了两只哈士奇。
薛蟠笑眯眯招手:“两位哈兄好啊~~”
二人同时抬目看他。小穆翻了个白眼:“王贤弟莫搭理他。此人最促狭不过,必定拐着弯子骂咱们呢。”
薛蟠径直往王狗子身边坐下。“相信我,你们俩如若用得着取化名,姓哈肯定合适。”
王狗子才刚张嘴,又被小穆打断:“别问他!”
“哎,子非已经回来了。”
“当真?”小穆“腾”的站起身,飞快绕到薛蟠另一边坐下,搭上他的肩膀,“张大妹子人呢?何时到的?可辛苦?”
“自然辛苦。大前天送小林工程师回扬州过年去了。还得跟人家爹妈交代一阵子,过两天回来吧。”
小穆登时蔫了半截,嘀咕道:“送人的事儿石大哥去不是更妥当。”
薛蟠不置可否,转头向小王道:“你心上人——”再转头看小穆,“哎,我跟小王说他的隐私呢,你不避开些?”
小穆还没答话,小王先说:“不妨事,我和穆兄甚是投缘,已跟他说过些自己的事。”
薛蟠耸肩:“行吧,我简单介绍一下。小王穷。嗯,真的很穷。他心上人的祖父嫌贫爱富,把姑娘送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然而邓姑娘长得漂亮,性情又爽利,挺招人喜欢。”他看着小王的双眼正色道,“没两年就被东家老爷看上了。”小王大惊失色,身子摇晃两下。
小穆骂道:“圈儿他的叉的老色鬼,也不怕天打雷劈!”
薛蟠一哆嗦:“这句骂人话穆兄是跟谁学的?我们庙里没人敢吧。”
“在琼州听小林工程师说的。”
薛蟠望天:不知不觉把林妹妹给带坏了,阿弥陀佛。“其实邓姑娘前两年就做了正经的通房丫头……”
小穆打断道:“通房丫头扯什么正经不正经。”
“旺财兄,烦劳你暂且先闭嘴,谢谢。”薛蟠严肃道,“然而前些日子她听说王兄你依然痴心不改的在等她,将本来已经怀上的老色鬼的孩子打掉,如今被送入家庙静修。”
小穆又着急了:“家庙在哪里?咱们去救她出来!王贤弟你放心,愚兄些许本事还是有的。顺带把老色鬼阉了!”
“这个……旺财兄,你先往嘴上贴块狗皮膏药行不行?不然我替你贴。”小穆捂嘴。
王狗子已掉下两行泪来:“那家的家庙,哪里救得出人来。”
“旺、财、兄!不准说话。”薛蟠瞬间扭头,手指头直戳小穆的鼻梁。又瞬间扭回来。看王狗子满眼皆痛苦怜惜焦急,半分没有嫌弃的意思,也不惧怕,点点头。“老色鬼另一个通房丫鬟也在家庙里。那位的老姑妈发了大财,又膝下无儿无女。早两年便已买通家庙里的护院,想把侄女弄出来。咱们给老太太几个钱,托她顺带将邓姑娘一并救出。”
王狗子惊喜:“能么?”
“推测问题不大。”
“得多少钱?我眼下盘缠不多,须想法子……”
小穆击掌打断他:“钱不钱的你莫管!我替你出,只当是给弟妹见面礼……哎呦!”
薛蟠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闭!嘴!救他女朋友的钱你凭什么出?他转过年就三十岁的人了,有手有脚不会赚么?邓姑娘也不会赚不到自己的救身钱。小王,你怎么说?”
王狗子立时道:“不论多少钱,我能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