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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2013年7月23日,星期二早上

“真的?警方逮捕的那个家伙?我还以为警方已经放他走了呢。”

“警方确实放人了。都怪我,因为我不是个可靠的目击证人。”

汤姆放声大笑,笑声温柔而友好——他并非在嘲笑我。“瑞秋,拜托。你挺身而出,做得很对啊,我敢肯定这不能怪到你头上。”在电话另一头,我听见孩子咿呀学语的声音,汤姆放下电话说了几句,可惜我无法昕清楚。“我得走了。”他说。我想象得出他放下电话,抱起他的宝贝女儿给她一个吻,又搂搂他的太太。一把利刃从我的心上刷过,刷了一圄又一圄。

<strong>2013年7月29日,星期一</strong>

<strong>早上</strong>

眼下是8点零7分,我已经上了火车,再次向子虚乌有的办公室驶去。凯茜整个周末都跟达米安在一起,昨晚才总算现身,但我没有给她机会吼我。一见面我就向她道了个歉,说最近心情十分沮丧,但我正在努力振作、洗心革面。她接受了我的道歉,不然就是假装接受,给了我一个拥抱。扮乖还真是立竿见影哪。

媒体报道中几乎已经找不到一星半点儿关于梅根的新闻。

《星期日泰晤士报》上有篇关于警方办案不力的评论,其中对本案一笔带过,一位来自皇家检控署的匿名爆料人将其称为“警方基于站不住脚戎有所缺陷的证据轻率地逮捕嫌疑人”。

火车已经驶到了信号灯前方。我感觉到熟悉的震动,昕到熟悉的“咣当”声;火车在渐渐减速,我抬起头(我别无选择,因为我忍不住),但眼前已经再没有风景可看:门关着,窗帘拉着。漫天是连绵的雨丝,花园里积起了泥水。一时心血来潮,我便在威特尼站下了车。汤姆帮不了我,但另外一个人也许能做到那名红发男子。下车的乘客一个个从台阶上消失了踪影,我坐到站台唯一一条避雨的长凳上。说不定运气好,能发现他上火车呢。我可以追上他,跟他搭话。这是我最后的一招了,昕天由命吧。如果这招不管用,那我就不得不放手。

半个小时过去了。每次昕见台阶上响起脚步声,我的心跳便会加快几拍;每次昕见高跟鞋发出的“咔嗒”声,我便心里发毛。如果安娜发现我在这里,说不定就会惹祸上身。汤姆提醒过我,他劝她不要报警,但如果我还不罢休……

9点一刻。除非红发男子的上班时间晚得厉害,否则我显然已经错过他了。眼下雨势更加猛烈,我可不能再花一整天在伦敦漫无目的地闲逛。我手头仅有的钱是从凯茜那儿借来的英镑,我还要靠它撑到鼓足勇气向我妈妈开口借钱的时候呢。我走下台阶,正打算从地下穿过火车站到对面站台搭车回阿什伯里,突然瞥见斯科特匆匆走出车站入口对面的报亭,用拉起的外套遮住了面孔。

我立刻跟上去,在街角正对那条地下通道的地方追上了他。我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他猛地转过身,吓了一大跳。

“拜托了,”我说,“我能跟你说会儿话吗?”

“上帝啊。”他对我怒吼,“你想干什么啊?”

我从他身边远开几步,举起双手。“对不起,”我说,“很对不起。我只是想道个歉,解释一下……”

瓢泼大雨已经变成如注的暴雨。街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双双淋得透湿。斯科特举高双手放声大笑。“去我家吧,”他说,“不然我们会被淋死的。”

趁着水还没有烧开,斯科特上楼去帮我取毛巾。跟一周前比起来,屋子里脏乱了些,消毒剂的昧道变成了某种更居家的气昧。客厅的角落里搁着一叠报纸,咖啡桌和壁炉台上摆着脏杯子。

斯科特到了我身边,把毛巾递过来。“我妈妈简直要把我逼疯,一天到晚迫在我屁股后面做清洁,收拾整理。我们拌了几句嘴,她已经几天没来了。”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铃声,他瞥了一眼又塞回了口袋。“真是一说就到!她还真是从不消停。”

我跟着他进了厨房。

“我对你的遭遇非常遗憾。”我说。

他耸耸肩膀。“我知道,不过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那倒挺管用……”

“如果我不是个酒鬼?”

他已经转过了身,正在倒咖啡。

“嗯,没错。不过说实话,反正警方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他。”他说着将咖啡递给我,我们双双在桌边坐下。我注意到餐柜上的一帧镶框照片被面朝下摆放着。斯科特还在说,“警方在他家里有所发现:头发啦,皮肤细胞啦,但他并没有否认她去过那里。好吧,一开始他说梅根从来没有去过他家,后来才承认她到过那儿。”

“他为什么撒谎?”

“问得好。他承认梅根去过他家两次,只是为了聊一聊。他不肯讲谈话内容……保密协定之类的鬼玩意儿。头发和皮肤细胞是在楼下发现的,楼上卧室里什么也没有。他一口咬定他们没有出轨,但他是个满嘴鬼话的撒谎精,所以……”斯科特伸手捂住眼睛。他的脸看上去拉得老长,双肩茸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圈。“他的车上有微量血迹。”

“噢,上帝啊。”

“是啊。跟梅根的血型相符。警方不知道是否能验出DNA,因为样本量太少了。也许毫无价值,警方一直这么说。要是那家伙的车上有她的血,怎么可能毫无价值呢?”他摇摇头,“你没说错。那家伙的事听得越多,我就越加确信。”他凝神望着我,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自从我们进屋后,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他跟她有一腿,她想了断这段惰,所以他……他下了毒手。就这么简单,我敢肯定。”

斯科特已经不抱一丝希望,我不怪他。案发至今已经超过两个星期,她还没有开启手机,没有用过信用卡,也没有从ATM机里取过现金。没有人见过她。她人间蒸发了。

“他告诉警方,她说不定是离家出走。”斯科特说。

“阿卜迪克医生说的?”

斯科特点点头。“他告诉警方,她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可能离家出走了。”

“他这是在努力摆脱嫌疑,让警方认为是你下的手。”

“我知道,但警方似乎对那个浑蛋的说法非常买账。那个叫莱丽的女警谈起他时,我看得出来,她对他有好感:人家是可怜巴巴、备受压迫的难民嘛。”他垂下头,显得一副苦相,“也许他没说锚,毕竟我们那场架吵得很凶,但我不敢相信……她跟我在一起挺开心啊。开心啊。挺开心啊。”当他说第二遍时,我在想:难道他在努力说服自己?“但如果她有外遇,那她一定过得不怎么开心,对吧?”

“那倒不一定。”我说,“也许这是……那个专业术语怎么讲来着?移情。专业术语就这么讲,对吧?病患对治疗师产生了感情,或者认为他们自己对治疗师产生了感情。只不过治疗师应该有所抗拒,向他们指明那种感觉并不真实。”

他定定地盯着我,但我感觉他并没有昕进去我刚说的话。

“当初你是怎么回事?”他问道,“你离开了你丈夫。是有外遇?”

我摇摇头。“恰好相反,他遇上了安娜。”

“抱歉。”他顿了顿。

我明白他想问什么,所以他还没有开口我便抢先说道:“早就开始了,那时我们还没有离婚。酬酒,你想问的是这点,对吧?”

他又点点头。

“当时我们在备孕。”我说。我有些哽咽。尽管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每次提起,泪水却总会涌上眼眶。“对不起。”我说。

“没关系。”他起身到水池边给我倒上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我清清嗓子,尽量不动声色。“当时我们想要个孩子,但迟迟没有动静。我非常灰心,于是开始酬酒。当时我极难相处,汤姆就到别处寻求慰藉,正中她的下怀。”

“非常遗憾,太糟糕了,我明白……我也想有个孩子,但梅根一直说她还没有准备好。”现在轮到他擦眼泪了,“那正是……我们有时候吵架的原因之一。”

“她走的那一天,你们就是为这个吵架吗?”

他叹了口气,推开椅子站起身。“不,”他说着扭开了头,“是为了别的事。”

<strong>晚上</strong>

到家时,凯茜在等我。她站在厨房里,正凶巴巴地唱着一杯水。

“今天工作开心吗?”她边问边顿起嘴——看来她发现了实情。

“凯茜……”

“今天达米安要在尤斯顿附近开个会,途中正好遇上马丁·迈尔斯。记得吧,达米安在菜恩基金管理公司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打过交道,马丁当时为他们做公关。”

“凯茜……”

她抬起一只手,又狠狠地唱了一口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在那里工作了!好几个月呀!你知道我感觉自己有多蠢吗?达米安感觉自己有多蠢?行行好,拜托你告诉我,你有另外一份工作,你只是没有跟我讲。拜托你告诉我,你并没有假装去上班,告诉我,你没有撒谎骗我……日复一日,一直在骗我。”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么说怎么样?‘凯茜,我被炒了,因为我上班喝得醉醺醺。’这么说行吗?”我打了个哆嗦,她的脸色缓和下来。“抱歉,但说实话,瑞秋,你究竟在干什么?”她为人真是太和善了,“一天到晚你都去了哪里?做些什么?”

“我步行去图书馆啊,有时……”

“你去酒吧吗?”

“有时候,不过……”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向我走过来,把手搁在我的肩头,“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觉得很丢人。”说着我哭了起来。真是没羞没牒,丢人得很,但我就是呜啊了起来。可怜的凯茜接着我,轻抚我的头发,告诉我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感觉无比凄凉,几乎比任何时候都更恨我自己。

过了一会儿,跟凯茜一起坐在沙发上喝茶时,她把随后要采取的步骤一一讲给我昕:要戒酒,整理好简历,联系马丁·迈尔斯求他写封推荐信。此外,不能再把钱浪费在搭火车往返伦敦上了,火车通勤毫无意义。“说实话,瑞秋,我真想不通你怎么可以坚持这么久。”我耸耸肩膀。“早上我搭8点零4分的那趟车过去,晚上我搭17点56分的那趟车回来。我就搭这几趟,如此而己。”

<strong>2013年8月1日,星期四</strong>

<strong>早上</strong>

我的脸被捂住了,喘不上气,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等到冷不丁醒过来,我不禁大口喘着气,感觉胸口发闷。我坐起身睁大眼睛,发现屋角有一闭漆黑浓稠的东西正在蠕动,渐渐变得越来越大,于是我差一点儿大喊出声这时我才真正醒了过来,屋角什么都没有,而我正坐在床上,双颊沾满泪水。

眼下已临近破晓时分,窗外的天色刚刚透出一抹灰,暴雨击打着玻璃窗。我不会再倒头回去睡觉:我的心怦怦乱跳,感觉隐隐作痛。

楼下应该还剩了一些酒吧(不过我说不准),我不记得自己已经把第二瓶喝光。酒不凉,因为我不能把它放进冰箱里如果放进冰箱的话,凯茜会把酒倒掉。她是如此迫切地盼着我振作起来,但至今为止,事情并没有乖乖按她的计划发展。走廊上有个装有煤气表的橱柜,如果还有酒剩下,我会把它藏在那儿。

我跟手跟脚地溜到楼梯平台上,在一片昏暗中偷偷摸摸地下了楼。我打开小橱柜,取出酒瓶。酒瓶轻得令人失望,只怕倒上一杯就不剩多少了。但话说回来,总比没有好。我把酒倒进杯里(万一凯茜下楼,我可以装作这是一杯茶),再把酒瓶放进垃圾桶(藏在一个牛奶盒薯片袋子下面)。到了客厅,我打开电视调到无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我一个接一个地调着频道。尽是些儿童节目和电视购物,直到电视上闪出一幕,我一眼认出那是科里林,就在从这里沿铁轨而下的地方,从火车上就能望见。屏幕上是瓢泼大雨中的科里林,林间空地和铁轨已经被雨水淹没。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有那么十秒,十五秒,二十秒,我定定地望着屏幕上的汽车、蓝白胶带和远处的一顶白色帐篷,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干脆屏住了气。

那是她。她一直在树林中,就在沿铁轨而下的地方。我每天经过那儿,早晚各一趟,居然次次都是睁眼瞎。居然在树林里。我想象着有人在矮小的灌木丛下挖了个藏尸坑,再匆匆掩上。我想象着更不堪的景象:杳无人迹的森林深处,一根绳上悬吊着她的尸体。

也许根本不是她呢,也许是其他案件。但我心里明白,这并非其他案件。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记者,那头黑发溜光又帖服。我调高了音量,好亲耳昕他告诉我我已经感知的那件事:无法呼吸的人不是我,而是梅根。

“没错。”屏幕上的记者用一只手掩着耳朵,对演播室里的某人说道,“警方已经确认:科里林深处的一片旷野中发现了一名年轻女子的尸体,尸体淹没在洪水之中,距离梅根·希普韦尔家不足五英里。众所周知,希普韦尔夫人于7月初失踪;准确地说,是7月13日。警方声称遛狗人士于今天早晨发现了尸体,尸体的身份还未正式确认,但警方认为找到的就是梅根,并已通知希普韦尔夫人的丈夫。”

记者顿了一会儿。新闻主播问了他一个问题,但我听不见“隆隆”的心跳声在我耳边犹如惊雷般回荡。我举起杯子,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记者又开口了。“是的,凯,没错。看上去尸体被埋在了林间,也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的暴雨却把尸体冲刷了出来。”

真惨哪,比我想象中凄惨多了。我的眼前仿佛闪过一幕景象:她那变形的面孔埋在泥里,苍白的手臂高高地举起,从地面露了出来,仿佛她正奋力从坟墓中掘出一条生路。我尝到嘴里有股热流那是胆汁掺着苦酒,于是我一溜烟奔上楼呕吐。

<strong>晚上</strong>

大半天我都在床上待着,竭力理吉思路,想要拼出一段段记忆不梦境,拼出周六晚上的真相。为了梳理乱麻似的思路,我干脆把一切写了下来。钢笔的“沙沙”声好似有人在对我窃窃私语,害得我神经紧绷,一直觉得家里似乎还有别人,离我只有一门之隔。我忍不住一遍遍想象着她。我怕得几乎不敢开卧室门,但当打开门时,那里却连鬼影也没有半个还用说吗?我下楼再次打开电视,屏幕上显示的还是同一片景象:暴雨中的树林,警车沿着泥泞的铁轨行驶,还有那顶让人毛骨悚然的白帐篷。一切都是蒙蒙的灰色,随后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梅根,正对着镜头微笑,依然美貌动人、一尘不染。紧接着,镜头转向了斯科特,他垂着头,一边迈进自家的前门一边躲开摄影师,身边则跟着菜丽。镜头又转向了卡马尔的办公室,但并没有拍摄到他的踪迹。

我不想昕电视机的声响,但我不得不把音量调高——只要能赶走耳边轰隆作响的死寂,什么都好。警方声称该女子(目前身份仍未正式确认)已经死亡一段时间了,也许死于几周前。死亡原因尚不清楚,但并无证据表明被害原因是性动机。

真是蠢话。我明白警方的意思:警方是说,他们不认为她遭遇了强奸(当然,这好歹是桩幸事),但这并不意昧着排除性动机吧。在我看来,卡马尔倾心于她却无法得遂心愿,她一定是想给这段情画上一个句号,而他接受不了。明明就是性动机,不是吗?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回到楼上钻进被窝。我把手袋里的东四通通倒出来,查阅着自己随手写在纸片上的笔记、收集到的点滴资讯,而我的记忆好似阴影一般掠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费这些劲有什么用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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